秦雪见母亲语气带上了哽咽,连忙转身安慰她,“妈,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为你不值。”
秦母也是改嫁的,她和前夫有一儿一女,男人被抓壮丁上战场死了,她带着儿女改嫁到了李家。
李家那边也有三个孩子,家里穷,还要养五个孩子,基本没有一天能吃饱。
秦母性子懦弱,男人又强势,前面三个孩子也大一些,上头还有公婆盯着。
秦雪和哥哥在那个家里差点没饿死,后面秦家的叔伯知道了这个事,咬牙将男丁秦阳带回了秦家。
叔伯几个家里,每人养一年,轮流养着秦阳。
而秦雪因为是女孩,秦家不要,依然跟着母亲在李家艰难度日,直到十九岁出嫁后,日子才好过一点。
前几年,秦雪的继父过世了,秦母被李家那边的继子继媳妇赶了出来。
她没地方去,只能厚着脸皮又从重新回到了秦家找自已的亲生儿子秦阳。
秦阳这个时候已经结婚生子了,对于母亲回来,他除了态度有点冷淡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妻子以及秦家的叔伯对秦母都没有好脸色。
秦雪对妈妈是有感情的,当初秦家不要她,至少妈妈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从没想过抛弃她。
特别是闹饥荒那几年,饿死人可太常见了。
妈妈也算是拼出命去护着她,又省下自已不多的口粮给秦阳送去,让她和哥哥都活了下来。
她的妈妈个子娇小赚不来多少工分,一辈子围着灶台打转。
同样也软和懦弱了一辈子,说话都不敢大声,从没有跟任何人红过脸,也操劳了一辈子,但她一辈子都没有得过一句好。
她和哥哥心里怨着她,继父家的孩子也恨她,两边都不得好。
之前在继父家里伏低做小,现在在哥哥嫂子家里伏低做小。
秦雪鼻子一酸,“妈,我以前是怨过你,但我现在也有孩子了。
我明白了你当初的无奈,你养不活我和哥哥,所以你带着我们改嫁。
那时候舅舅和外婆一直让你别管我们,你一个人不带拖油瓶可以挑选一个好的,但你还是带上了我们。
最困难的时候,你也没有抛弃我们,你已经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我和哥哥过的苦,最大的原因是我们没有父亲。”
秦母小声了抽泣了起来,“是妈没本事,是妈没本事。
就因为妈是过来人,所以妈才想让你趁着年轻早点找一个。
以后两人生个自已的孩子也有个依靠,我要是在李家有孩子,也不至于这把年纪了还被扫地出门。
妈知道你心里惦记着柱子,想要给柱子留点钱,但你伯娘给你说的那家,他们家同意你将柱子带过去,都来问过几次了。
你就过去见见吧,他媳妇得了一场病没了,留下个闺女也没养大,你要过去了不用做后妈。
而且还是你的娘家村,我在,你哥嫂也在,有个什么事,我们也能相互看顾着。”
秦雪到底点头了,跟着妈妈回到了村里,嫂子见着她同样没有好脸色。
中午她跟着伯娘去男方家相看,一进门,男方家里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上至喘气不均的老头老太,下至抱在怀里的婴儿,二十多口。
伯娘给秦雪介绍道,“这都是自已屋里的亲戚,都打个照面。”
秦雪拘束的点点头,被几个平辈的妯娌拉着坐在桌子上喝茶,喝完茶大家都走了,留下秦雪和男方秦德会,以及大伯娘和秦德会的寡母谢小小。
秦德会小时候和秦雪是认识的,他和秦雪差不多大,20岁结过婚,妻子第二年给他添了个闺女。
闺女才一岁多,妻子就没了,后面闺女三岁多的时候,因为照看不当也没了。
至今他已经单了快十来年了。
谢小小招呼着秦伯母和秦雪坐,她去厨房做饭去了。
秦德会坐在矮凳上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不停的搓着手掌上的茧子。
秦伯母见气氛尴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德会拉家常,话里话外都是秦德会能干。
秦雪扫了一眼屋子,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
家里有猪,有狗,还有鸡,院子里厅屋内,客厅的门槛上以及门口都是鸡屎。
进客厅的门旁摆着狗盆,鸡食盆子,脏兮兮的上面全是飞来飞去的苍蝇。
秦雪站起来,装作打量房子,朝着厨房里面望了一下,见着谢小小从猪食盆里面捡起一把木瓢打了水将煮了猪食的锅冲一下就炒菜。
炒了个南瓜,她又往锅里倒了一瓢水,从橱柜端出一碗冷饭倒在了水里面,还用筷子往里面挑了一点猪油,放了一些盐。
中午的主食是一个汤饭,一个水煮南瓜,两个切开了的咸鸭蛋以及一碗自已做的腌蒜头。
秦伯母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但还是打着哈哈,“雪啊,农村就这样,你谢婶子是个会过日子的,要不也不会起了这么大个瓦房。”
秦德会的脸上也有点不好看,他明明清早才买了两块豆腐回来。
谢小小招呼着大家吃,“让你们见笑了,我年纪大了,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动了,就不喜欢收拾,都是熟人了,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就简单的吃一点。
以后家里要多两张嘴了,人还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不更要算计着过日子了。
等雪进门后,这家里的活计交给雪操持了,到时候再请她伯娘好好吃一顿。”
谢小小说着还自顾发出一阵笑,“嘿嘿嘿,要我说我家德会啊和雪丫头也是有缘分,我家德会勤快,而且还孝顺,谁的话都不爱听,就听我这个妈的,我说啥就是啥,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秦德会涨红着脸小声的打断谢小小,“妈,你说啥呢,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我听我自已的。”
秦雪脸上已经快笑不出来了,这明显就是在敲打她,饭也没吃她就借口有事要走。
刚出了门口,秦雪就听着大伯母跟谢小小吵架,“你怎么回事啊?娶不上媳妇的时候恨不得磕头求个回来,我这给你带上门了,你又挑鼻子挑眼给下马威,你当人家傻啊?”
谢小小的声音也很大,“表姐,不就一个二婚的寡妇吗?还要带个儿子,她哥她娘都在村里,她还能跑了不成?
她能找着我家德会这样的,她可是烧了高香了,她前头可还有个拖油瓶,我家德会可没有拖油瓶,我还怕她骗我家德会呢。
我怎么她了嘛?饭都给端下巴底下了,我就差没嚼碎了喂给她吃了,这还没进门呢就给长辈甩脸子,这是嫌我没有上大鱼大肉呗?她配吗?”
秦雪怒火直冲天灵盖,但一想到妈妈,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
她妈本就被村里人说闲话,受人冷眼,她可不能再添谈资,让妈妈被人嘲笑讥讽了。
这口气忍着秦雪直哆嗦,她红着眼眶迈着步子离去,脑子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一把将走不动的柱子捞起来放在了板车上。
寒风中那人微微佝偻着背,紧张又小心翼翼看着她,眼里带着化不开的羞愧和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