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面庞,说出的话,像是温柔刀,却刀刀割人要害。
韩冰洁的话,并不假。
钟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淡声说:“顾太太说得是,受教了。”
顾时宴自始至终坐着,霞光晕着他的眉眼,清白的衬衫很衬他的肤色,只是削弱了他身上的戾气,冷冷的目光中又似乎透露着温和。
钟意不经意的瞥见他的神情,猜想那一份温和,始终是留给韩冰洁的。
周无漾自然不满韩冰洁的说辞,将扫好码的点单手机递给了钟意,示意她点想吃的小甜品。
钟意懵懵的接过手机后,周无漾才仰起脸看韩冰洁,他神情漠然,眼神如刃:“早听闻韩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可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破了传闻中的谣言。”
周无漾并未说完,刻意停顿在这,他注视韩冰洁的表情,看她面子挂不住了,有些不高兴了,他才继续开口说:“韩家和顾家是豪门,那周家想来也不差吧,小意嫁给我,怎么能算是掉进圈套里呢?”
韩冰洁始终笑盈盈的,一点儿淑女的架子都没有落下:“可我并没听说周公子结婚的事情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将周无漾所有的伪装给击得稀碎。
周无漾是个易怒的性子,可此刻,他竟然能不咸不淡的玩笑说:“那不是还没将请帖发到韩小姐手上吗?”
韩冰洁端坐着,她挽着精致的发髻,一身旗袍,不露半分风光,可风光都藏在菲薄的裙身后。
她坦坦荡荡望着周无漾,并未有半分怯场,她笑着道喜说:“这样的话,那就提前恭喜周公子了,终于收心,回归婚姻。”
周无漾却笑不起来,只是侧头看着钟意。
钟意脸颊火辣辣的烧灼着,她懂周无漾想表达什么。
可他刚刚在和韩冰洁说那些话时,她在桌子下疯狂踢他,让他不要说。
可他就是说了。
将大话说出去了,到时候他们没结婚,钟意倒不丢人,就是周无漾……
韩冰洁侧头看顾时宴:“时晏,钟秘书要结婚了,你不祝福两句吗?”
顾时宴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铺下来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韩冰洁喊他,他才稍稍直起身体,变换了动作说:“我没义务关心这些。”
话虽然冷,看似不在意,可又明明是在意的。
自然了,只有韩冰洁察觉到了。
这话,周无漾听得不爽,他轻哼出声,直白坦荡的阴阳怪气说:“没义务到这种程度的上司,倒也是少见。”
这话,分明就话中有话。
钟意听明白了,顾时宴自然也听明白了。
韩冰洁能不明白吗?
当然也明白了。
只是作为未婚妻,该看不见就得看不见。
钟意僵着身子,半边都是麻的。
她在桌子下,暗暗的掐了一把周无漾的大腿,可他纹丝不动,反而冲她坏笑一声说:“又不是见不得光,早点告诉你上司,你也好早点离开公司,毕竟周顾两家向来都是竞争关系,我们要是结婚,你可就不能在顾氏任职了哦。”
钟意一身汗津津的,心也不由得狂跳起来。
周无漾说这些,无疑于是把她往火坑推。
或许他的用意是好的,想以此来告诉顾时宴,让他为了公司利益,最好放掉钟意。
可钟意却明白,顾时宴哪里会放过她?
顾时宴直视着周无漾,他眉眼邪气,眼神阴暗浮沉,他笑起来说:“周公子一个人唱独角戏,好玩吗?”
周无漾脸上的笑容凝住,沉声说:“怎么就是独角戏了呢?”
顾时宴嘴角有很浅淡的笑意:“跟你结婚,钟意答应了吗?”
周无漾毫不在意的笑笑,凝睇着顾时宴无波无澜的面孔说:“只要你同意,她不就同意了吗?”
周无漾始终觉得,横亘在他和钟意之间的最大问题,是顾时宴。
这是对的,但也不全对。
钟意还有一个秘密,就是她活不长了,她对谁也没有说。
顾时宴听出周无漾的言外之意,冷哼一声反问:“你觉得我同意了就有用吗?”
“那你觉得呢?”
你来我往之间的博弈,看似毫无硝烟。
可一个眼神的对视,早已经胜过了一万次交锋。
周无漾赶忙追问出的这句话,顾时宴并不做回答,只是静静注视他。
沉默,静静的流淌着。
韩冰洁也早已经意会一切,她始终端坐着,双手搁在膝上,时不时的用勺子挖一点甜品放进嘴里。
男人之间的对峙,她不参与。
只是在她抬头垂首间,还是不经意的多看了钟意两眼。
她倒是个令人刮目相看的,让柏城两大人物为她在这桌子上争论了起来。
而钟意哪里还顾得上韩冰洁的看法,在桌子下不停的抓扯周无漾,想让他停止这场无谓的争执。
眼看着气氛就要再一次点燃,钟意“蹭”的一下站起身,拽着周无漾的手臂对顾时宴和韩冰洁说:“顾总,太太,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我让周先生陪我去一趟医院,就不奉陪了,告辞。”
周无漾明显不想走,钟意想尽办法的抓、拉、扯、打、推……
他才终于勉强妥协,不情不愿的走了。
韩冰洁低头抿了一口甜品,等再直起身体时,钟意和周无漾早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她侧头看顾时宴,他目光静静交汇在咖啡厅的门口处,霞光在他脸上黯然下去,他脸上是有不高兴的。
韩冰洁弯弯唇角,随即靠向了顾时宴说:“听周公子的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
她的语调并不认真,反而有种随意谈起的散漫。
顾时宴闻言收回目光垂首看韩冰洁说:“不要多想。”
韩冰洁在他怀中抬起头,脸贴上他的胸膛:“时晏,和我结婚,你高兴吗?”
他黝黑的瞳里,倒映着她此刻满是期盼的眼神。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狼狈的撞到一起。
顾时宴从不在和韩冰洁的婚事上多做思考,他只是冲她微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说道:“高兴,你高兴吗?”
韩冰洁眯了眯眼睛,笑容明媚且勾人心弦:“高兴的。”
她从小就知道长大了要嫁给顾时宴。
至于喜欢,也是真的喜欢。
只是这份喜欢,她要承载太多。
顾时宴能养着外室,但她不能。
她还不能计较,更要故作大方的不知道这些。
可这样的喜欢,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