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的是一道女声,尖利,刺耳,又有些气急败坏。
显然,整个家也只有黄氏一人能够发出这样令人不适的声音。
叶青釉心中几乎瞬间便猜到刚刚听到的屋中另一道女声是谁,不由连叹晦气,暗骂一声这叶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来者应当就是刚刚小家里谈论的叶珍金,也不知是为何,竟然大半夜赶了回来,而且显然也是为了叶守钱分家那二十两银子而来。
叶青釉也懒得听她们吵闹,翻身便准备闭目睡去。
可偏偏寂静的后半夜里,一丁点而声音都能回荡出去好远,后头的话像是用喇叭喊过似的,直往叶青釉耳里钻:
“娘,我真没多花,二十两银子能有多少,我我今日去找了些朋友,聊了聊生意,说定以后都来我们家买瓷,作陪吃了顿饭这不就没了老三也陪着我一起的,他也知道。”
说话的人是继承了黄氏大嗓门的叶守财。
黄氏怒声连连:
“什么神仙老子饭,一顿饭就要二十两银子?我可告诉你,休要框我!”
“你姐这回也是没了法子这才向咱们开口,若是丽丫头能风风光光嫁进柳家,以后咱们和高门大户也能攀个亲家!”
这一声既出,寂静的夜里,便再没了声响。
而后便是有一道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老屋门前,敲响了门。
早在听到‘柳家’二字便开始浑身戒备的叶青釉几乎是瞬间便从床上弹起,又将叶守钱和白氏这准备开门的两人拉住,这才发出‘迷迷蒙蒙’的声音,开口问道:
“谁,谁呀?”
出乎预料,外头也是一道哈切连天的公鸭嗓音,叶大宝同样迷迷蒙蒙的回道:
“主屋刚刚那边摔了灯,灯油都打了,奶让我来问问你家还有没有多的没有多的就将你们自己的灯油倒过来,咱奶是这么说的。”
这堂而皇之的嘱咐,听得叶青釉都险些气笑了:
“你家和三叔家里就没有灯油吗?”
那一大家子怎么不比他们这个小家富裕,怎么一点儿灯油也要向他们讨要?
这小便宜不占,晚上就睡不着?
叶大宝虽然贪吃又顽皮,却是叶家里少数几个问啥说啥的人,听见屋里叶青釉这话,又打了个哈切:
“还真没了,咱奶的抠门性子你也知道,一家就许点一盏灯,添油也得在咱奶哪里添。”
“刚刚半夜老姑回来,我爹和三叔取了自家的灯都往主屋去,灯都放在桌上,顺手加灯油,然后咱奶为老姑的事儿生气,想打我爹的时候撞了桌角一下,桌上的灯连灯油罐都打了,没一点儿多的”
“哎呀,快些的,不然咱奶又要生气了。”
一连串事儿发生的还蛮顺手
叶青釉有些无语,白氏在黑暗中轻声说了一句:
“青儿,我,我起来去给那头瞧瞧吧。”
“咱们虽是分了家,可那头是长辈,而且每家每户互相帮忙一点儿灯油也是常有的事情,人家既然已经来叫门,哪怕是邻居家也得顺手帮帮,更别说是你奶。”
“若是一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也不干,你奶能因这事儿吵上十天半个月”
叶青釉连脸色都没变:
“刚刚分家,阿奶肯定不会不知道咱们家就一点儿灯油,肯定是因着那头油打了,想让人帮忙收拾收拾,将灯油重新擦一些起来,又不好意思直说。”
“阿娘要是现在去,那就是撞枪口上了,给灯添完油,灯油就那么流在地上,咱奶对你说灯油擦起来,你擦不擦?那头老姑回门,算是客人,要是要茶,要热水,你又干不干?”
叶家里,黄氏自持是当家老太太,平常的活计都是不干的,家中能干活的女眷只有寥寥几个,老三家的蓝氏,以及叶婉儿往日里穿着最体面,又在黄氏面前得脸,自然也不用去干家中的琐事儿,甚至连饭都没烧过几顿。
至于洪氏,出了名的嘴馋懒怠,能躲懒就躲懒,那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蹿,这大半夜没有听见声儿,指定是为了睡觉,连热闹也不看了。
整个叶家,还有谁顶顶能干活,又任劳任怨?
不就是只剩下白氏和叶青釉吗?
说是匀灯油,要是真去了,那干的活计,可就是没完没了。
白日里才分家,晚上就闹这一遭,这分明就是在试探大房一下的态度,要是二话不说就去干了,那以后的日子,又和分家前有什么区别?
“可,可是,你奶那边”
自然是没那么容易平,不过如今这不是有她在吗?
叶青釉心头打了个转,瞬间便有了主意,没有松开把白氏往被窝里推的手:
“阿娘,你歇着吧,我去。”
白氏在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叶青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自家差不多空掉的灯盏拿上,随着哈切连天的叶大宝就去了主屋。
主屋里果真没有点油灯,一群人就这么僵坐着。
叶青釉拿着灯进了屋,便瞧见洪氏蓝氏等女眷都不在,叶老二,叶老三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下位,时不时交换眼神。
叶老爷子披着衣服坐在主座上,脸色还是一贯的不好看,显然是已经睡下之后又被吵醒。
黄氏坐在另一侧,身旁则是一个衣着体面,尚还留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妇人。
一群人各有心思,黄氏见灯来了,瞧是叶青釉,当即便抬高声音骂了一声:
“没心肝的臭懒货,娶她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半夜叫着点个灯,也得差遣自家女儿来!”
“自己躲被窝里干啥,半点儿都离不得男人?!”
这是黄氏一贯拿捏挖苦儿媳的话语,只要稍一不顺心,便各种浑话频出,要将人踩的抬不起头来。
满堂人似乎也了解黄氏这一特点,也没人抬起头来看叶青釉,恍若之前无数次那样,将大房一家的人忽略在外,自然便也没有发现叶青釉突然攥紧的手。
一旁的叶守财似乎被‘柳家’这两个字震的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等叶青釉重新点上灯,才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娘,你说什么来着,大姐家的丽丫头怎么就和柳府攀上关系了?”
“是真结好姻亲吗?又是和谁?别是柳二老爷吧”
原来,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柳二老爷是个什么货色。
此时知道开口提点叶珍金,可偏偏当时就是要将叶青釉推出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