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金威无视周雄那张骤然铁青的脸,仰头哈哈大笑。
周雄脸色几番变化,可在看到叶守钱脸上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之后,原本喷薄的怒气又转变为了茫然:
“难不成还真的要去看我爹叶老哥认得我爹?”
叶守钱点了点头,叶青釉笑嘻嘻接话:
“认识呀,先前去太姥山下的周阿爷家买过泥的,也就是刚刚烧小瓷件儿用的泥。”
“周阿爷是爱泥的人,我们原先买泥的时候便答应,每回烧了瓷,便给阿爷留一件这回儿办完了镇上的事儿,正好要去太姥村给周阿爷送瓷器,顺便看看有没有泥可以继续做瓷器。”
周雄闻言大惊:
“原来我爹给我传的口信说有人买泥,那人就是叶老哥!”
“我也正是听我爹说有个很敬重揉泥人的客人预定了一批泥,刚巧最近我又遭了事,这才决定将宅院卖了回去给我家老汉帮忙兜兜转转,竟然是直接碰上了叶老哥!”
周雄连连朝叶守钱拱手,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懊悔:
“听我老汉口信里可还说过你从前帮过他刚刚,刚刚老哥怎么不早说这人是你,早知是你,刚刚怎么说也不能签下那个价的契书!”
周雄所说真心实意,可叶家人心里其实也都清楚,这天底下的事儿,就没有挟恩图报的道理,如今用个恩情换上二十两银子又如何?
难道一次性买断后,今后就不来往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原先周掌柜能因叶家一家三口可怜,给出低价,那已经是在行善,纵使因着另外的原因再退一步,等事后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亏。
倒不如不提什么私交,往后买泥卖泥中凭对方多多尽心这才是长久之道。
叶守钱毫不在意,许是因为安身之处稳定下来的缘故,难得咧着嘴直乐:
“早早晚晚打什么要紧,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这么一说,周雄更是对叶守钱平添一份敬重,立马伸手引路指了个方向:
“我早早就租好了驴车,既然同路,不如咱们一起乘车走,也好教嫂子丫头不至于走那么远的路?”
这倒是遂了叶青釉的心思,没有过多推辞,叶家两个女眷就上了驴车,驴车内原先已有两人,一个是周家媳妇,周陈氏,还有另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童,虎头虎脑长得很是可爱,名字也刚好叫做周小虎。
周陈氏比白氏还要年轻不少,模样周正,面上略微有些憔悴,只是还是大方宽厚的性子,不等自家男人开口嘱咐,便拉着白氏亲亲热热的坐下,拉些家长里短,一时间笑声盈盈。
叶青釉不爱听什么秀样花色,便在小虎意图邀请一起玩闹的目光中给对方递了个老虎瓷件儿,让对方玩闹,自己则是伸头出去看在外驾车的叶守钱和周掌柜,顺便吹风。
可她也没想到,一拉帘就听了个重磅的消息:
“说来不怕老哥笑话,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叶二叶三的缘故。”
“哪有好人家的爷们,在我媳妇来食肆帮忙的时候,还出言调戏有夫之妇的?!”
周雄连连叹气,将自己从前和叶二的恩怨说了,这才道:
“所以,我当时才想着让那泼皮妇人给叶老二一次教训,如此叶老二吃了教训,那妇人也得了银钱,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唉!”
叶守钱听到叶守财叶守富这两人做的混账事,一时间脸上也是难看非常,跟着叹了好几口气。
无意听到上一代人恩怨的叶青釉内心划过‘原来如此’以及‘叶家人果然无可救药’的念头,不敢惊动前头说话,又只能将头缩回了车厢,刚好和紧紧抱着小老虎的周小虎对上了眼神。
周小虎眼睛亮晶晶的:
“叶姐姐,这是你做的小老虎吗?”
“递给小虎是只让小虎看看,还是送给小虎的?”
“一定是送给小虎的吧?一定是吧?”
童言无忌,一群人听见这糯糯的话便就笑了。
周陈氏原本同白氏聊的正开心,听了如此没有规矩的话,自己的脸都红了,连忙呵斥:
“小虎,怎么能开口向姐姐要东西呢!快还给人家!”
对比周陈氏的慌张,叶青釉倒是坦然很多,笑着摸了摸小虎的头:
“只要小虎不介意这只小瓷虎的脚有些黑,留着玩闹就是了,不必说什么送不送的。”
有些黑?
周小虎将原本威风的小老虎翻了个底,果然瞧见小老虎四只脚下有一部分的黑晕,不过这黑晕饱含在釉面里,而且四足的底部光洁,黑晕蜿蜒蔓延而上,倒有一种猛虎下山踏裂黑云的架势,看着更加威风凛凛。
小虎看清楚了‘瑕疵’,不过更加舍不得松手,肥嘟嘟的小脸泪眼朦胧的看着叶青釉和自家娘亲:
“要的,要的。”
前头已经听了有一会的周雄掀开帘子:
“这像什么话!快还给你叶姐姐”
叶青釉连忙拉住准备从小虎怀里扯瓷虎的周掌柜:
“周叔,这东西真是原本就准备送你们的”
“这瓷件儿的‘瑕疵’很典型,我正准备说说的——
您瞧见这瓷虎底部的泥了没?”
听见‘泥’字,周雄顿时回神,又有些忐忑:
“难道是上次的泥不够好?”
叶青釉摇了摇头,暂时从小虎手里接了瓷虎,在众人手里展示了一圈。
周雄细细琢磨了一阵,这才不确定道:
“这瓷虎脚上的泥似乎更细腻,更有光感一些,而且细纹也比上头虎身要少。”
“这脚下是用的咱们的泥吗?可为何又会整体不同,又隐隐有些发黑?”
叶青釉连连点头,道出了实情:
“都是一样泥,只是当时在做瓷胚的时候,出了另一件小事情,这才让原本的泥胚沾染到东西,泥质变得更好。”
“我想着若是告诉周叔,日后揉泥的时候加上这种东西,泥自然也会更好,更出货一些。”
周雄明显看着有些犹豫:
“可这虎足发黑,那东西若是有用,加在泥里,做出来的东西岂不是直接成了‘黑瓷’?”
闻言,叶青釉便笑道:
“周叔错了,对泥有益的东西,和让瓷器变黑的,其实是两样东西。”
“因为这泥当时碰到的,正好是一方沾染蜡油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