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生收回打量文朝奇的眼神,便将视线转移到文朝奇旁边站着的文泰身上。
只见孩童身边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身穿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他的面容不算多好,看着甚是普通,黄皮肤,国字脸,他乌黑的头发倾下而下,用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
值得一提的是,那镶嵌在粗黑眉毛下的眼珠,阳光照射进去,盛满了温暖的金色,此时,他正傻傻地看着林夫子笑着。
林晓生将文泰的模样记在心中,与记忆里关于文泰的评论做了一番比较,心里顿时生出了对传言之人的唾弃。
以那些评论看来,文朝奇即使医学造诣颇高,但却是没有丝毫责任感的人,对他的妻子甚至是对他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尽到一丝一毫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该是一门心思地与那些宫里娘娘和权贵人家打交道,想着借由那些人的势更上一层楼。
但今日这一相见,却似乎狠狠地打了林晓生的脸,这文太医看着明明是甚为老实、与留言里那精明的模样格格不入呀,甚至还没他儿子的长相具有攻击性。
只是,不管林晓生心里对文泰是如何想,在外表看来,林晓生倒是极为云淡风轻,轻易让人看不出他自己的心思。
林晓生于读书一道有天赋,且很有自己的心得,年纪轻轻的他,在求学的路上,如开外挂般一路披荆斩棘,一举通过府试,拿下乡试,于第二年在京城里参加了会试,还取得了尚算好的名次,还被赋予了官职,之后,他更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爬到了不小位置上。
只是林晓生厌倦那尔虞我诈、为袁家一族把持、苦寒士子无出头之日的官场,一怒之下,竟放弃袁家向他跑过来的晋升机会,而愤怒辞去官职,准备告老还乡。
却于偶然之下,林晓生由同窗好友引荐,利用自己不多的钱财,便于一山明水秀之地,建立了一座书院,成为了一院之长,做了一名教书育人的先生。
远离乌烟瘴气的官场、做了先生之后的林夫子,活得甚是逍遥洒脱,每一天虽然平淡,却让林晓生无比珍惜。
而心态良好平稳、学识渊博、勤奋钻研的林夫子在教书育人中一路摸爬滚打、磕磕绊绊,竟逐渐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教学方法,还因此教出了不错的学生。
于官场里有所体验和接触中,在教学里与各路奇葩人家斗智斗勇里林晓生也逐渐地掌握了一套自己的看人之法。
他发现,待人接物需要留言底线,不能还未认识多久对他人推心置腹,与那人把酒言欢,如哥们般相处,非得时刻保持清醒,轻易不要与他人有太多私下里接触或秘密谈话。
尤其是有些人,从外表看起来,甚是普通憨厚,似乎没有太多值得令人诟病的地方,相反,还会因那尚还落魄的形象,在其余人心里有着天然的好感,让其余人不自觉地会去照顾他。
而打脸来得就是如此快,越是如此没有任何弊病和缺点的人,越是藏得深,心肝越是黑,于暗地里早就腐朽堕落,正藏在暗处,事前设下许多陷阱,眼巴巴地等待其余人上当受骗。
林晓生受过类似欺骗,上过类似的当,便也轻易不会以貌取人,他以为,不管是什么长相,看着精明亦或是蠢笨都罢,要想确定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一定要和那个人好好地相处。
并且,必须要随时根据那个人的反馈,好好将那个人的一系列行为或语言习惯记在心里,一旦发现了那个人的错漏之处,就要想尽办法地避免和那个人接触或交流,实在是避免不了的,也不要私交过甚,切记谨慎。
因此,林晓生秉持着过去的经验,便也对文泰很是谨慎,即使对比着市井里的言论,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别的意见,但他等闲不会发出异议,和文泰接触。
文泰并不知晓林晓生的心思,他只是由着自己的同僚,经过他们的推荐,便找来这个封山书院了。
文泰不止一次地听说这封山书院的好,便是除去官家之学和一些大的书院,就属封山书院最好了。
文泰只是一介小官,按照朝廷的规矩,是没有机会入太学学习,享受大景朝最优越的读书环境的,只是文泰依然不死心,想要将文朝奇送到别的学校学习,左右好一番打听后,排除一些学习气氛不太好、官僚气息太浓厚的学校,再排除学费实在是太高的几个私学,兜来转去,文泰却最终选中了封山书院。
封山书院紧邻封山,并由此而得名,书院长还是曾经大名鼎鼎的林晓生,他的学识之渊博,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文泰便也放心下来,更重要的是,他于今日随着文朝奇一块来,就是为了对书院的学习环境进行一番考察,何曾想这里环境竟是如此清幽,令人心旷神怡,实在是读书的好去处。
文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要将文朝奇送到封山书院里去。
想到这里,文泰便牵着文朝奇的手来到了林晓生跟前,就要文朝奇跪下。
只见文泰对着林晓生做了一个恭敬十足的大礼,站起身后拱手道:“先生好,久仰大名!”
“鄙人乃太医院院使,文泰。”
“今日得见林大人,实属惊讶非常,心里激动。”
文泰是一个天生就极是自闭的人,他不喜与人沟通,便是和身边的太医朋友们,也不会说上太多话,实在因局势所迫、避不过之时,文泰才会屈尊、开上金口,与其余人说上几句话又立马闭嘴。
与林晓生有意识地不愿与黑暗的官场同流合污不同,文泰是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自己与他人手动地隔离开来,便也是因此,文泰对这些官场里的话甚是模糊不清。
在与林晓生说话时,文泰便对要说的话精挑细选、字字斟酌,纵是做过无数次的准备,于脑海里反复地考究与演练,文泰在于林晓生面前说出这席话时,依然是肉眼可见的结巴与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