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依见时间差不多了,南风尘应是和文朝奇谈论完了,便想叫二人离去。
顾依依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如果有人来了,你们再另行通报。”
顾依依既是决定要在这等待南风尘,与他道歉,那也不便再让两个丫鬟伺候于左右,如若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或草麂子的事情,那便不好了。
至于女子名声之类的事情,顾依依自失踪了一日有余将近两日,自认声名估计早已狼藉,何苦再因死守这些虚礼,而耽误必须提上日程的事,只要她自己无愧于心即可,他人评论于顾依依而言,可有可无。
再者,桃红柳绿虽不与自己一起,但也只是一门相隔,如此也影响不大。
桃红柳绿接到顾依依的命令后,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下午的时间,二人的内心都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让她们不敢再与顾依依作对,徒惹顾依依不高兴。
突然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脱离这难熬的气氛,对她们二人而言,实是久旱逢甘霖般轻松自在。
桃红柳绿恭敬地将先前服侍的人留下的烛火点亮,躬身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香炉里熏香的余灰折断了,“啪嗒”一声,掉进炉子里,似乎发出了极微小的声响。烛火点亮后,飞蛾也循着一丝丝光点飞进来,“扑扑”地扇着翅膀。
顾依依独自坐在屋中,还在深思清风堂的事情。
毫无疑问,自己此番的交换,怕是将整个顾府都拖进了某人的局里,对弈已然开始,她便不得脱身,顾府如是,文朝奇也如是。
顾依依不怨文朝奇对她下套,给顾依依设下陷阱,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怪就怪自己,太急于求成,急于将顾言治好,没有事前做好调查,便顾自走入棋局内。
况且,这本来也不是文朝奇对顾依依的图谋,也许在曾经,文朝奇确实是存了这份心思,可能在某个时刻,想过办法如何和顾府搭上线,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却是顾依依以合作者的姿态出现了,来到文朝奇的面前,自愿交付于他后背。
顾依依揉了揉额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如果文朝奇其实已然实施,早已展开行动了呢――
顾依依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南风尘,南风尘出现时,本也存着接近顾府小姐的心思,而且,他还刚好和文朝奇熟识,甚至,自己拿到草麂子也是拜文朝奇所赐。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太巧了,想到此处,顾依依罕见地后怕了起来,心里也莫名地一阵抽痛。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南风尘究竟是何等可怕,心思究竟是何等的深沉,竟然能走一步看十步,依据情况的转变,计划也跟着转变,行为间还能滴水不漏。
幕后布局人会是他吗?会是……南风尘吗?
顾依依不知怎么地,脑海里竟浮现起那风光霁月的样子。
斑驳的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披在他的身周,使得南风尘全身散着淡淡耀眼的光华,他自繁华如玉的树林间向自己走来,金辉洒在他身上,颀长的身材如同一抹生长在林中的松柏。
顾依依摇摇头,将这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舍去,南风尘根本不知文朝奇曾经的过往,他只是一个和皇家权势完全无关,远离京都的渠都城商人之子,如何会是一切的主谋?
顾依依对自己的多疑暗暗发笑,自重生而来后,除去至亲,她愈发不愿意相信于人,现下,她竟然无端地怀疑责难无辜之人。
真是可怜,真是孤单,真是丑陋。
不管事实是怎样,她顾依依绝对不能被打倒,绝不能害怕和退缩,在事情还没有定论时,绝对不能因纷扰杂乱、自己吓自己的想法而自我劝退。
她必须拯救顾言,保护顾府。
退一万步来说,如若文朝奇真的会给顾府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那么在不可挽回的悲剧发生前,顾依依也一定会擦亮自己的双眼,提高警惕,万不得将自己或顾府的把柄和破绽暴露。
既然做好了如此打算,顾依依决定将心中的阴暗想法全部抛去,按下不表,只是,顾依依却忽略了,一旦一个想法在脑中成型,便也在心中扎下了根,即使再如何逃避,举止行为间也会暴露无遗。
文朝奇和南风尘的一番谈话,叫南风尘重拾斗志。
南风尘收回思绪,步履沉稳地缓缓走向文朝奇,这一路并不很长,但于南风尘而言,却走得甚为艰难,当他决心斩断对顾依依的男女之情,选择和文朝奇共赴前途未卜的道路时,一切的细枝末节都将会发生改变。
南风尘内心里,其实并不舍得将顾依依放弃,从小到大,除却小时的温暖岁月和祖父的些许的关怀,南风尘便是独自一人,似是与其余人、与外界隔绝。
而顾依依出现了,她将包覆于自己身上的硬壳粗暴地敲碎,不给自己留拒绝的余地。
南风尘久居南家,即使只是个商人府邸,其中便有如此多的惊涛飓浪,暗藏杀机,他们或真实或假意,戴着连他们自己都认不出的面具而活。
更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兵权滔天的顾府呢?在那片土壤中落地生根发芽生长的人,想也知道,必是从根里头便腐烂堕落。
可是,顾依依却打破了南风尘的认知,顾依依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她高贵矜持,清冷孤傲,有原有则,智慧绝伦,仿佛集所有美好的词语于一身,即使她的心机也并不浅显,却坦坦荡荡落落大方,从不遮遮掩掩粉饰太平。
如此圣洁之人,于南风尘而言,便如黑暗里唯一的光束,虽不微弱,但也没有亮得令南风尘刺眼,光亮之下也有丝丝阴影,却让他的心得到指引与温暖,如同圣泉之水,洗涤南风尘的污秽。
可是,如今便也到放手的时候了,南风尘对顾依依的情意,如同一摞摞藤蔓,过犹不及月满则亏,一旦生长得太茂盛,便也到该修理的时刻了。
想到这里,南风尘嘴角挂着一如既往清风和煦般的笑容,举止间透露着清贵卓然,他眼中含着三月春光般的温暖笑意,漆黑的眸子里却隐着疏离清冷。
南风尘来到文朝奇的对面,端坐于座椅上,扫了眼文朝奇手中的白子,手执黑子,与文朝奇对弈。
自始自终,南风尘皆未有一言半语,他并未和文朝奇说些什么,也并不打算说什么,二人之间,笼罩着不需多语默契的氛围,丝毫不令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