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文朝奇心里忽觉一阵恍惚,心里就像卷成一圈一圈的麻花,实是揪着疼,他突然很想躲入许若曦的怀里,听她温柔的声音。
他脚步微动,几乎都要冲上去,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年岁不小,已是六岁了,该像个男子汉了。
如若遇到事情,便躲进母亲的怀抱里,该是一辈子都长不大的。
文朝奇与众多孩童一样,在年龄尚浅时,便巴不得一夜之间长大,期许时日过得再快点,如此才能从父亲手中接得重担,让文泰、让许若曦过上顺遂的生活,却殊不知,只有幼时的岁月,方是最无拘束、最快乐的。
一旦他长大,便是永堕黑暗无尽轮回的苦痛。
许若曦不知文朝奇曲折的心思,闻言后,她温柔地一笑,便也不再客气,将线与绣花针一齐放在文朝奇手中,复又站起身,举着烛台走到文朝奇跟前,帮他照亮。
“孩子,过来许姨这边,在这弄吧!”
“小心弄坏了眼睛。”
许若曦说完,便要将文朝奇扯了过去。
文朝奇本身就穿着比他的身形长不少、不太合身的衣袍,许若曦这一扯,文朝奇便不小心踩在拖到地上的布而重重地摔了一跤,他手中捏着的细线便也飘飘悠悠地跟随着落在一旁。
见得此景,许若曦登时就心下一咯噔,她立马跑到文朝奇身边,将他扶起来,握着他的手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文朝奇的身体来。
许若曦甚为担心地问道:“孩子,没事吧?”
“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被针扎伤?”
急切中带着些微尖利的声音在不大的屋子内徘徊沉淀,紧接着,又有一串高昂却依然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两种声音相容交合,激荡起层层涟漪和会响。
“嘘!”
“许姨,小点声!”
“阿尘弟弟在睡觉噢,你忘记了吗?”
几乎是第一时间里,文朝奇扯过许若曦在他身上的布满茧子的粗糙蜡黄的手,制止住许若曦的动作,他竖起一根肉肉的、小小的手指,放置在许若曦嘴唇前,用言语和动作提醒着关心则乱的她。
其实,文朝奇见得许若曦如此紧张的样子,内心里便犹如灌了蜜般的甜,他的一颗小心脏,就像被搓揉成团,随着许若曦的言行,在胸腔里忽上忽下地跳来跳去。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他一点都不讨厌和有拒绝的意图,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被如此珍惜的感觉的呢?又是有多久,自己没有被人用这么充满爱意与友好的眼神凝视过?自己又是有多久没有遇到过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呢?
文朝奇感动窃喜之余,终是不再犹豫、鼓足勇气地扑到了许若曦的怀里。
小小的他,如今只比许若曦的腰部高不了太多,他用力地环紧自己的手,仿佛在那一刻,文朝奇拥抱的是自己的全世界。
文朝奇闷在许若曦怀里说着话,糯米般的声音在衣裙的覆盖下,低了不少:“许姨,我没事,我很好哦!”
夜晚的寒风瑟瑟,温度低下,但是,文朝奇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只觉此刻的自己,便有如在裸露的外表下披上了一层披风,它将寒冷隔绝,替自己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得到肯定的回答,许若曦便也不再急着给文朝奇检查,她将手放在文朝奇的头上,不住地抚摸着。
而文朝奇,便也在许若曦这醉人的温柔里昏昏欲睡,意识逐渐涣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察觉不到丝毫声响的许若曦疑惑地低下头,竟发现文朝奇居然抱着自己,蜷缩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许若曦失笑,遂而弯下腰把文朝奇如之前一样抱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房间里,正要将他放到床上休息。
文朝奇是一个缺爱的孩童,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幼童,在睡觉的问题上,便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
“许姨。”
文朝奇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道。
闻得文朝奇的睡眠竟然如此浅,许若曦的心有些抽痛,她语气温柔地询问道:“文儿醒了吗?”
才醒过来的文朝奇对外界全然没有了防备之心,他环顾四望,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许若曦的身上,他迅速地牵起许若曦的衣角,一下子又缩进她的臂弯里。
他软软糯糯地、极其兴奋和具有依赖性地叫道:“许姨,许姨……”
许若曦被文朝奇这一连串的软萌声音倾倒,只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泡入了糖水里,甜得一发不可收拾。
许若曦正沉浸在孺慕之情里时,突然想到自己还有衣服尚未缝补完,明早还得早起去当帮工,可耽搁不得了,便狠下心地欲要推开文朝奇。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文儿乖……文儿乖噢。”
“许姨要去给你们缝补旧衣裳了哦,你先睡觉哦!”
“许姨等下再来看你。”
许若曦说完,也不再多做耽搁,将床被铺好便要出门,她甫一转身,就只觉自己衣裙一角被人紧紧抓着,没有丝毫放手的意图。
几乎是在同时,房间内响起了一句话:“许姨,我还没给你穿针呢!”
许若曦闻言,便也只得回过身,只见文朝奇漂亮的小脸蛋上早已不复不久之前的正经严肃模样,反而甚是鲜活机灵,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随着文朝奇漫无边际的遐想里乱转,闪闪发光。
她叹了口气,知晓文朝奇定是和她在撒娇,便也不再上当,一手撑着腰,另一手向着文朝奇伸出手掌,故作严肃居高临下地看着文朝奇。
文朝奇的小脸顿时皱得如苦瓜似的,嘟着嘴不住地摇头,双手背过身后。
文朝奇咬着嘴唇弱弱地道:“……没有。”
听得文朝奇所言,许若曦转而环抱着双手,目露怀疑道:“真的?”
“你刚刚都说针线都在你那呢!怎么儿个方才便没有了?”
“说谎可不乖噢!”
文朝奇闻言,耀眼如星辰般的双眼瞬时便暗淡下去,他低着头伸出双手,怯懦地将已经穿好线的绣花针交到许若曦的手里,眼角边隐约挂着滴滴泪痕,看着好不委屈。
他搅着手指说道:“我只是想……多点和许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