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衍叹口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联军人多势众,有恃无恐,在草原之上,他并不怕商队遁走。除非化整为零,分散逃生,或许有少许人可得生路。这些商人如舍不得钱财,死守不放,势必有死无生。”
荀卿推测道:“帛涯其意乃是利用商旅和佣兵削弱联军有生力量,如先独自突围,万一联军就是针对他们自己而来,则必会陷入重重围困。如今苦战一番,联军士气不复盛时,下一战时必会独自突围而去。”
魏无忌道:“所以我们仍需缀着他们,定需清楚休屠季傲究竟要的是甚么。”
荀卿笑道:“只是这样,也会令我等蹈不测之地。实不瞒无忌,我与驺衍尚有自保之力,在全无顾忌的境地下,应能摆脱休屠等人的追击。”
魏无忌摇头道:“我自家知自家事,若过个十年八年,我亦可如此。我自忖不是赫连枭的对手,现时遇上他怕只得落荒而逃,能否逃脱尚在未定之天。”
“所以我与荀卿商议,下次再战时你一个人悄悄离开,我与荀卿继续跟住龟兹人视情势而动。”驺衍神情略带严肃,望着魏无忌道。“你尚年少,马贼也不会太注意你,就算是有几个马贼去追也无济于事,故你独自走脱的机会最大。”
适才的战斗中,魏无忌虽未用全力,但矛法甚是熟练,驺衍二人自是看得清楚明白。二人估量,等闲两三个马贼绝不会是魏无忌的对手。马贼既不会在意魏无忌,也预估不到魏无忌的战力,故独自一人脱身机会甚大。
魏无忌摇头道:“二位兄长好意无忌心领了。索罗亚斯德教所图甚大,我岂可不战而退?如事不可为,二位兄长无须管我,我自会临机应变。且赫连枭与休屠季傲的注意力定会在帛涯等人身上,我实是安全至极。瞧,那冉三少过来了。”
果然见那冉三少骑着白马缓缓而来,虽经一番大战,身上却纤尘不染,白衣如新。到近处看着驺衍和荀卿二人道:“两位兄弟请了,帛涯姐问,两位待会是随我等继续西行还是此时折返?”
又复看了魏无忌一眼道:“这位小兄弟也在,淮扬酒楼真是好胆色!”
驺衍含笑道:“此时折返,十死无生,我等当然是随你们西行。冉三少好箭法,恐怕赫连枭此时正在为你头痛。”
魏无忌也道:“喝酒时当然不惧赫连枭,只是他现在兵强马壮,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我胆再大,也只能跟在大家的后面,生死由命。”
冉三少点头道:“我们估计,马贼们歇息后便会再次发动攻击。愿我们都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调转马头,轻叩马蹬,大袖飘飘自回去了。
魏无忌取出清水和大饼,三人尽情饱餐一顿。荀卿笑道:“我二人江湖经验还不如无忌兄弟,我带的干粮和清水适才在战斗时全掉了。”
魏无忌笑道:“单兵战斗,携利剑甚是方便。马上冲杀,却是长矛大戟为好。依我看,两位兄长不如去战场上捡两枝趁手的长兵,省得彼时忙乱。”
两人果然去战场上捡了两支大戟,在手中舞弄一番,甚是满意。魏无忌算是看出来了,这驺衍与荀卿武功甚高,估计是蒙旭那一层次,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大境界。只是实战经验不足,下手不够狠。如果与他二人中一人厮杀,不死不休的话,魏无忌估计,那个活下的人多半会是自己。
休屠季傲与赫连枭的联军正午时分才发动攻击。赫连枭在左侧出现,此番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与他那凶威赫赫的大漠十七骑率马贼直扑商队。休屠季傲也是如此,在休屠国战士的簇拥下,跃马舞戟,与赫连枭成夹击之势,从右路杀向商队。冉三少连射两箭,均被赫连枭挥舞弯刀拨开,众马贼一时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已是杀进商队中。
昆仑奴舞动八棱大锤,直奔赫连枭,大锤飞旋,堪堪敌住赫连枭。帛涯叫道:“不可恋战,全力突围!”与严之望合力向外杀去,龟兹战士紧随其后。昆仑奴且战且退,欲与帛涯合在一处,却被赫连枭一双弯刀逼住,守多攻少,哪里抽得出身来?
大漠十七骑与休屠季傲早把商队众人冲散开来,形成一面倒的屠戮。昆仑奴被赫连枭缠住,冉三少虽然箭法精绝,奈何已被联军杀到近前,失去昆奴仑的掩护,也只得抽出长剑与马贼近身肉搏。双方从对抗战变成了追逐战,佣兵和商队战士十成倒下九成,只余三四十人紧随在帛涯身后。马贼队里一声呼啸,数百联军战士重新整成队型,成扇形逼向帛涯等人。
赫连枭哈哈大笑,弯刀略松,昆仑奴压力骤轻,虚晃一锤,回归本阵。
休屠季傲与赫连枭双骑并出。休屠季傲喝道:“汝等还不束手就擒,欲要死抗到底么?”
帛涯手持长戈出阵道:“休屠的四王子竟然与马贼联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只是你等已战据胜势,为何不趁势斩尽杀绝,而反以言语相逼,意欲何为?”
休屠季傲笑道:“你既知本王子,便该当献出汝等此行护送之物。莫非汝等还以为有侥幸可言?”
帛涯冷笑道:“原来果真如此。休屠季傲,你既想要,可自来取,我必不拦你。”
回头恭声道:“敬禀伐阇罗弗多罗尊者,敌人实因圣物而来,小女子无能,还请尊者出手。”
只听得一声幽幽叹息响起,虽极轻极微,却是战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明白。魏无忌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却见本队中一个戴着头巾的中年人纵骑缓缓而出,越过帛涯一个马头位置停了下来,缓缓摘下头巾,露出一个溜光锃亮的光头,宝相庄严,望向赫连枭与休屠季傲双手合十道:“季傲王子,赫连将军,吾乃罗弗多尊者。圣物乃我浮屠教之物,非尔等可以染指,二位还是请回吧。”
伐阇罗弗多罗尊者语速甚慢,是标准的西域通用语,一字一字的,魏无忌听在耳里,感觉如有重锤在心脏猛击,一时觉得眼花耳鸣,心跳如雷。身下骆驼竟自缓缓跪下,头颅低垂,似是有气无力,又似俯身膜拜。看向身侧的荀卿与驺衍时,发现他二人竟比自己还要不堪,嘴角有鲜血渗出,侧伏在驼峰上。不只是他们三人如此,魏无忌看到,整个战场上,已是黑压压的跪倒一片。还能站立的,也就只得两三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