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大人再糊涂，此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万万想不到，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妻子竟然有如此狠毒的心。
曾经那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在他的记忆中迟迟消散不去。
“你……你认不认这些罪？”佘大人老泪纵横，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周氏面如死灰，挣扎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温珏冷冷回应道：“不必有什么证据，问过老太师方可得知我说的真话假话，这两个杀手也已经认罪伏法，周夫人不必再作无谓的挣扎了。”
话了，周氏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咬紧了牙关，深吸一口气怒骂道：“太师府这吃人的魔窟，我杀人怎么了？你们都该死，我早知如此，就应该把你也一并毒死，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周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佘大人，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
佘大人老泪横流，嘴唇颤抖着，不由得哭出了声，“造孽啊……我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
周氏发了疯一般地朝佘大人怒吼：“这不都是你和你父母一手造成的吗？就算把你们千刀万剐也不委屈半分！”
佘大人泣不成声地哭诉道，“婉琴……我没想到你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早就忘了……”
“忘？”周氏嘴角猛地向上扯起，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你让我如何忘？”
“当年，你明明说过与我私定终身，我这才将全部托付于你，可后来你却薄情寡义，弃我于不顾，娶了那贺家的嫡女。”
“可我很快便迎你入府做了贵妾，贺氏死后，我更是将你抬为正妻，我是老脸都不要了，一门心思为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佘大人的瞪大双眼，带着怒气朝周氏质问道。
周氏的面容因为愤怒变得扭曲，声音中带着绝望的气息：“那我们的桓儿，你可曾还记得啊？”
佘大人顿时变了脸色，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氏见状，继续道：“我那已成人型的孩子，当时都已经八个月了，被你母亲命人活生生取了胎，包成了馄饨给了周氏安胎用……”
“你住嘴！”佘大人疯了一般上前，扬起手臂一巴掌打在周氏的脸上。
周围人皆是傻了眼，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打我，我也要说！佘诗意，你是因为吃我的桓儿才活了下来，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你们都欺负我……”周氏时而笑时而哭，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
江北笙虽然早知道真相，但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佘诗意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现如今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椅子干呕起来。
谢婉婉立即扶着佘诗意离开正堂，而周氏也被下人拖了下去。
佘家耆老们看到如今这样的场面，纷纷也不知如何评判，拱手行礼后，便辞离了正堂。
正堂内，此时只剩下佘大人和江北笙。
她看了看失神的佘大人，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一报还一报，有些事情总得付出代价的，你如今……打算如何处置周氏？”
佘大人瘫倒在地上，全然不顾什么体面周到，但好在神智还算清醒，“为了家中孩子们的前途，此事我会做的干干净净，王妃放心，断不会轻饶了那周氏。”
江北笙点点头，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身后的佘大人缓缓开口道：“多谢……九王妃，如若不是你，只怕我会酿成大错。”
江北笙转过头，将佘大人搀扶起来道：“曾经我在宫宴时，险些被皇上纳入后宫，是佘老太师挺身而出将我救下。那深宫内苑，看似荣华，实际上不过是困其一生的牢笼罢了。老太师救我于水火，我如今得以一丝权势，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师府没落。”
佘大人拱手行礼，“王妃此等也是救了我女儿，救了我们全家。佘家，以后也断不会忘了九王府和江家的恩情。”
江北笙回礼后，便转身出了房门。
她知道这佘大人其实也不是傻，只不过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穷尽一生，脸面都不要，硬是将这周氏纳为贵妾，后来还抬为正妻。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自此以后连一个小妾外室都不曾有过，想必也是爱惨了她。
可这周氏也是个可怜人，当年腹中的胎儿都已经即将足月生产，却被这迷信的太师夫人硬生生逼着引产。
而后竟还做了馄饨，拿给了孕期的贺氏吃。
这贺氏待人亲和，吃着这馄饨别有一番滋味，便想着周氏小产，食欲不振，继而将这馄饨带给了周氏，与其一并享用。
而这周氏得知真相后，居然不哭也不闹，活生生呆愣了一个月有余，才渐渐转好。
这贺氏也因为此事郁郁寡欢，生产的时候因此伤了身子，这才年纪轻轻便离开了人间。
说到底这太师夫人死的也着实不冤，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想什么呢？”沈忘卿看着傻站着的江北笙，对着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江北笙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沈忘卿竟站在她面前，“没什么，只是觉得感慨罢了。”
继而朝沈忘卿问道：“王爷，你觉得，这世间的仇恨，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吗？”
沈忘卿低头想着，一旁的沈崇轩在这时冒出了头，抢先回答道：“自然不会！咱们又不是和尚，姑且还做不到如此四大皆空，既有仇，那便定要报，哪怕不成，也算是圆了过往的怨气。”
沈忘卿笑了笑，“看样子你已经有了仇人了。”
“那倒不是，虽说我跟着师傅行游于五湖四海，但还从未结过什么仇，”沈崇轩爽朗一笑，朝江北笙道，“九嫂嫂呢？心中可曾有什么仇恨？”
江北笙回想起那一对狗男女，之前的种种还在她脑海中历历在目。
虽说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般，但心中的恨意还是依然不曾退散半分。
她晃了晃脑袋，假装随意道：“目前还没有……”
此时，院外进来一个小厮，正是江柏年身边的贴身小厮来宝。
看到江北笙等人后，立即上前拱手行礼。
江北笙疑惑道：“来宝，你怎么来太师府寻我了？”
来宝规规矩矩道：“老爷说让您得了空回家里一趟，夫人得了几块好布料，让您挑上几件回去做夏季的纱裙。”
江北笙点点头。
她不用细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挑料子。
许是她跟在京城开铺子，和这佘家一事的风波逃不了干系。
“那我现在便回去吧。”随后转头朝沈忘卿道，“王爷可曾要与我一同前去？”
她原本只是客套，想是这沈忘卿大概也不会去，整日装作个身体孱弱的样子不与人相交，应该也不想浪费时间往江家走上这么一遭。
可这沈忘卿却是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欣然同意。
“嗯……王爷不是身体不适吗？不如先回府也好。”江北笙客气地推脱道。
沈忘卿却是面容灿烂，眼神中透露着微微戏谑且捉摸不透地神情。
“婚后我还未曾拜见过岳父，今日我便好好去感谢一下岳父大人，教养出如此贤惠淑德的娘子。”
沈崇轩闻言，脸颊和嘴角一阵抽搐，继而轻咳了两声，转头往院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