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死，谁都会老，而有的人眼里只看到老的，小的呢，就活该受委屈，受了委屈就算了，还不能埋怨，不能反抗，甚至还要感恩戴德，诶，京都来的，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我很好奇，养老就是天经地义，养小难道就不是啦？”
瞿振默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口，他只能在心里嘀咕道：‘人家那是亲妈，你是继女，你心里没有数吗？’
年鑫呢，早已两颊通红，不敢与蒙佳暖对视。
没想到蒙佳暖自已挑破中间的那一层窗户纸道：“我也晓得，毕竟不是亲生的呀，到底差点意思。”
“佳暖，你不要这么想，我……我一直都当你……我会对你负责的。”农村人总是不太会表达自已的真实情感，一个大老爷们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一句有信服力的话。
“我不用你负责，我长大了，我会自已去挣钱，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已吧，比如眼下……唉，自已都穷得叮当响，还要逞强学人家做英雄，结果把自已搭进去一辈子，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蒙佳暖坐在石椅上，双手撑着身子向后倾倒，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地，抬头望着天，天色已经很暗，语气悠悠的她，看不清脸上是喜还是悲。
只是年鑫的头俯得更低了。
瞿振默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开口道：“你没有良心的吗？”
“没有！良心能拿来吃，还是能拿来穿？还是能拿来不被人欺负?”蒙佳暖立马接过瞿振默的话，斩钉截铁，不加迟疑。
“你……”瞿振默一句话被堵在胸口，郁闷到失语。
“诺，年鑫，眼前这里不就有一个有钱又有良心的，你可以问他借钱呀，干嘛非要天南地北的找人?”
“住口！”年鑫突然猛的抬头，盯着蒙佳暖道：“佳暖，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我一个死了老爸的人，没人教，自然是不懂事的了，就是不知道医院会不会因为一个人懂事就给垫付医药费?还好我没钱，不然要是开口跟我借，我借还是不借呢？为难呀为难，无底洞呀无底洞。”蒙佳暖缓缓起身走开，走的时候还顺便把瞿振默放在石桌上的烟给顺走。
年鑫又是一阵尴尬，刚想开口叫她，瞿振默对他摆手示意，道：“算了，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不好意思呀兄弟，让你看笑话了。”年鑫看着蒙佳暖拐出一个角落，彻底消失了身影，这才回头对瞿振默说道。
“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瞿振默心里其实是挺顺气的，最难开口的话已经被蒙佳暖血淋淋地撕开了，他反而可以顺着接过话题，“我这里倒是有点闲钱，你急用就先拿去。”
“不不不，这不行，哪有第一天认识就开口借钱的，我成什么人了？”年鑫一阵窘迫。
“你就别推辞了，你也说了，这是借，又不是不还，等你发工钱再给我不就好了，反正我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再说了，你家在哪里我都知道，还怕你跑吗？我给你手机转账，一万够不够?”
“别别别，不用那么多，两千就够。”年鑫大吃一惊，这年头的钱，可不像十年前建筑行业大兴的时候那么好赚了，像瞿振默这种开口就是万字的人他已经很久没遇见过了。
“两千怕是不够吧，医院开销比较大。”
“够了够了，我家有低保，两千已经可以在医院治疗很久了。”
“低保?你家办得了低保?你可不要骗我?”瞿振默心头微酸，对于“低保”这个词他很熟悉，因为他还是年木兮的时候家里就是村里出了名的低保户，还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办下来的，一个十几年苦读大学毕业的人，最后却混成了低保户，光想想都觉得抬不起头，所以一直以来，他对低保这个词都是讳莫如深。不过话虽如此，他也是很感激国家的这个政策，为他减轻了许多的压力。但是低保这个名额申请可不容易，要满足的条件很多，首先一条就是家里不能有小汽车，很显然，年鑫并不符合，瞿振默不知道他是怎么能申请下来的。
“你是说我的车吧，我已经把车过户到我表弟的名下，现在这车名义上已经不是我的了。”年鑫知道瞿振默的疑虑，他也不介意和他明说，因为这种事也瞒不了别人，毕竟他申请低保的时候家里确实是困难，别人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说来奇怪，他记得他刚刚买车的那年，村里人的风言风语多如牛毛，比如什么?
“他车是分期付款的，还完要多付一万块。”
“真是冤大头，打肿脸充胖子。”
“整天开着车一趟来一趟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贷款买了一辆车似的。”
……
零零总总。
这回他说把车卖给表弟了，反而少了许多嘲讽，甚至还有不少人过来劝慰他，又比如：
“别气馁，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没事，无债一身轻嘛。”
“打车也一样，比自已开车省好多的。”
……
又是零零总总。
亲身经历这么一遭，年鑫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怕你有笑你无”的社会歪理。
瞿振默有些黯然，年鑫没有牵绊的时候确实过得很洒脱，那时候他没有嫉妒，只是有点羡慕，村里的闲话他大多知道一些，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看见自已的亲朋好友过得好一些就感觉心里不舒服，而那些过得差的他们又嫌弃，难道非要大家都彼此过得差不多，互相干瞪着眼才能相安无事，呵呵，和光同尘，真是好大的道理。
“依我看你那工钱最快也要到二九三十才会拿到，这眼下却是要用钱的时候，不说你妈住院了，就是说准备年货，还有人情往来的，哪一样不用到钱呀，还是给你打一万吧，先把这个年对付过去再说。”
瞿振默手脚很快，一边说话一边就掏出手机给年鑫转账，年鑫听到自已手机传出的消息铃声，看着那等待同意接收的数字货币，心里五味杂陈，他悄悄转头过一边，眼睛有些湿润，此刻，他只想天能不能再黑一点，风可不可以再大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