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暖，炙热，令人心安。
耳畔忽然响起强壮有力的心跳声，但不属于夜黎，这片空间里出现了第二个人类。
是谁？
夜黎睁开眼，看到了一双虚幻的手，手臂修长，幻影中隐隐有古式铠甲护腕的痕迹。
那双手从他身后伸出，在他的身前保持着平推的动作，手上熊熊烈焰轻轻摇曳，缥缈得如同轻纱。但就是这双手停住了恶鬼，食指指尖蜻蜓点水般摁住最前边恶鬼的头颅上，顷刻间，时间仿佛被下达了禁止的命令。
鲜血的长路上不再出现新的身影，冲锋的巨响随之静息，刚想要猛扑过来的恶鬼们仿佛察觉到危险临近，纷纷弓起身体警惕，唯有那一马当先的巨大身影，他离猎物的距离已经拉近到半只手掌以内，得意的狞笑还凝固在脸上。
夜黎抬眸时看清了恶鬼的脸，那些鬼火般眼神的主人。
险些惊叫出来，那些脸实在是过于惊悚，虽然脸部五官与人类相似，但是却尽是呈现着扭曲的形态，脸上的褶子比百岁老人犹有过之，病态的苍白肌肤，深蓝色的鬼火眼眸，彰显着他们不同于人类的特征。
恐怖话本故事中的魔鬼，恐怕就是这般容貌。
慌乱之下夜黎下意识就要后退，近在眼前地欣赏这样一幅惊悚的画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委实过于刺激。
“别害怕，孩子。”
身后的人轻声说，夜黎发现无法挣脱他的臂弯，他的话音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下意识地照做。
夜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上那一双没有眼眸的眼睛。
那一刻仿佛有幽蓝和赤红的光亮同时一闪，璀璨夺目。
而后幽蓝顷刻溃散，夜黎并没有察觉到，在他黑色的眼罩下，赤红色的火光呼之欲出。
他的直观感受就是忽然间视野宽敞了许多，是久违的双目视角。
但是自从迈出帝都的那一刻，他暴露在外的只有那只正常的漆黑眼眸，而红色的右眼出于隐蔽身份必须被隐藏起来。
夜黎惊讶地抬起手摸了摸右眼，眼罩居然还在，不由心生奇怪。
“这……”
“不要分心，这是你天生的能力，半生的火焰瞳。”
身后的人低声拉回夜黎的思绪，“看着它，看着那双恶眼睛中的恐惧，然后记住它，记住这一幕，恶鬼们死去时的眼神，你能在他们的眼里看到我们同胞的血、武士的尸骸…以及破碎的山河。”
夜黎冷冷地打了个寒噤。
“不要怀疑，那确确实实是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炼狱，恶鬼们扬蹄，走出深渊，天下万里江河就此崩碎。”
“渊教……”夜黎呢喃着说出这个名词，他终于想起来那个故事。
一年前，云烟军中，他隔着一层棉被听到过那骇人听闻的传说。
“那么你是……星辰武士？”像是想到了什么，夜黎猛然抬头，那只虚幻的手臂上隐隐约约的字符在夜黎眼中清晰起来。
“这里是……渊教……渊教的战场？”
夜黎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一个个细节在脑海中衔接起来，串成一条长长的线索。
夜渊的剑铭，这位火焰神秘人铁甲上的符号，还有那块牌匾真实的意义，上面的字符居然出自同一种文字。
星辰武士，渊教，以及这些神秘的字符。
这三者依然存在着夜黎不清楚的联系，但是夜黎至少可以确定，这些古老的名词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就像错综复杂的线团一般。
“看好了。”身后有人低喝，“你所困惑的，我会尽量为你解决，但是不是现在。”
“这就是火焰的星辰！”一声威严的低喝响彻。
夜黎定睛，时光重新开始流转，刹那间，指尖与恶鬼接触的那一点，火焰升腾，空气瞬间如水波荡漾，层层荡开，下一刻，火焰巨幕撑天而起。
仿佛一柄火焰长刀生生切开整片空间，那些夜渊都无法一击斩断的僵硬树枝，宛如纸张一般被瞬间撕裂，更有不深沾染上火苗的树枝，被慌乱收回去的时候，也将死亡的宿命带回了他的本体，挺拔的参天古树变成一撮灰消散在风中，只是一瞬间的事。
“哇！”
夜黎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因为迅速扩散的火焰连他都覆盖了进去，他有些怕火，小时候折花折草玩火时，有一会一个不慎一屁股坐进火堆里，烫得夜黎哇哇直叫，那酸爽，烤屁屁的香味都飘了出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火焰似乎对他并不会造成伤害，相反接触的那瞬间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火幕很薄，是惊呼透明的薄，仿佛一层脆弱的薄膜一触即破。
夜黎透过火幕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魔鬼脸上的神情，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刻意要让夜黎看清一般，时间似乎在火焰升腾时变得很慢。
那是怎样的绝望？
那是怎样的恐惧？
一个人要在什么样的境地才能对死亡的渴望这般浓烈？
它在为什么东西而付出代价？
夜黎感觉心跳都慢了半分，他的心神在某一个瞬间窥得那双眼瞳中的无数画面，神秘人果然没说错，那双眼睛中除了即时的神情映射，还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该死！
当第一颗挂着绝望眼神的头颅落下时，夜黎泪水就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神秘人不急着杀死眼前这个“人”，而是一点点将他的绝望催生到极致。
因为直接死掉相比于他的那些罪孽来说，简直太幸福了。
并不是什么特殊嗜好或者人性泯灭，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比这更残忍千百倍的事，在他们……在这些魔鬼身后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那些事，在夜黎眼中飞快划过。
那些画面残破而残忍。
画卷的背景尽数在夜黎熟悉的世界，上一帧还是在暗中窥探的视角，视野里人们笑颜浪漫，转眼间就被新的画面覆盖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流淌的殷红，令人心悸的绝望。
刀光剑影，黑气升腾。
那是夜黎认识的人世间，黑气弥漫过后，就成了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