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他早就死了,死了很多年啦。
留下的只是一道残魂,连自己最初的名字都忘了,但如火的意志,炙热的心,却被保存下来,不愧是曾经纵横捭阖的强者。
时光如流,外面世界时过境迁,任何消息都不会进入这里,这么多年沉睡在这与世隔绝的空间里,耳畔间,睡梦里,尽是那些可怖的幻影,那些一同栖息于此的恶鬼们厉声咆哮但噩梦缠身他依然留在这里,固守,等待,就像是西域神话中的守夜人,守护着什么东西,等一个命中注定的相逢,一场传承。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星武者的跌宕历程,也不会知晓违背铁律后的凄惨结局,在他以为的太平盛世中,星武者依然在世间潜行,默默传承,警惕渊教,守护天下众生,数目不多,但是依然是很强的力量。
可惜这世界并不如他所愿,听李炀心的意思是说,十多年前
夜黎目光黯淡下去,心中有些哀恸。
“怎么了?”
夜黎摇摇头,说:“没,没事。”
“楼兰国的故事听说过么?”天枢沉思片刻,开口道,“我是说他背后真正的故事。”
夜黎点点头:“西北荒郡,丝绸之路。渊教好像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两个错误,第一,渊教是某个种族的武士组织,渊教人数很少,当年我们知道的也不过数百人,跟星武者数目相当。但是那一场入侵并不是渊教发起的,渊教只是一柄尖刀,而掌握这柄尖刀的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天枢目光一沉。
“什么?”夜黎惊讶地问:“幕后主使?那是什么?”
“渊族人。”天枢转过身去,“向人类挥刀的便是他们的主君,渊人的皇帝。”
“一个族群么?入侵中原至少也得百万人口以上的族群才做得到啊,但是当时朝廷的《地域志》中并没有这样一个族群啊,记载的官员也不可能忽略这么庞大的种族。”
“百万么……”天枢冷笑一声,“错了,是千万。你猜猜他们的户籍在那?如果他们有的话。”
“千万……南晋国建国时中原华族总人口也不过千万出头。”夜黎瞳孔一缩,“这么庞大的族群为什么此前没有任何人见到过?难道他们是从荒漠中出来的么?”
“不是,比这更可怕。”天枢修长手指指了指地面,“在地下。”
“怎么可能!”夜黎震惊得无以复加,地理著作《地经注疏》中记载“天无边,地无底”,大地之下除了黄土,不应该会有任何东西啊。
除非,他们居住的地方超出了《地经注疏》的范畴。
这样的地方,夜黎忽然想起来一处。
极北之地,寒狱深渊。
夜黎此行的终点便是墨械院所在的沧州,沧州位于烈王朝最北端苍云十二州的东侧,再往北便是寒冷的北荒原,北蛮诸部游猎于此,恶劣的环境并不适合中原人生存。
但是这里依然不是极北之地。北荒原很大,蛮族领土最广袤的时候也只将牛羊放牧到半原山一带。半原山顾名思义,是一座横亘在北荒原中间的连绵山脉,跨过这座山脉,再往北是寒狱深渊。
没有人跨过深渊抵达另外一头,也没有更北方世界的人到来。数千年来无数勇士跨过沙漠和雪山来到深渊,他们发誓自己能带着世界的终极秘密回来,可是誓言在深渊中回荡了千年,那些人却再也没回来。
世人公认寒狱深渊便是世界北方的终极,深渊底部通往地狱,深渊对面是神话中的“彼岸”,神话中彼岸遍地都是猩红的妖艳的花朵,一条三途河延伸到无尽的远方,可是没有人到达过那里。
接下来天枢的一段长话印证了夜黎的猜想。
“他们居住在寒狱深渊之下,那是另外一个世界,长埋地底,甚至阳光都无法投射进去,你看到他们苍白的皮肤也就是这个原因。
关于渊族人的历史和起源,我们无法追溯,直到封闭掉所有的入口时,都没有人任何人进入过那个世界,自然也不可能获得更多的讯息。
远古时期,渊族人与人类极有可能本出同源,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被不可思议的力量传送到另外一处空间。神话中记载说是“忤天之错”、“天神惩戒”什么的,按照我的解读应该是一场罕见的天灾。
远离人类族群,特殊的环境长年累月地生活,久而久之,自然就开始与人类轨迹出现巨大的偏离,也就变成了现在跟人类迥异的种族。
连接渊人国度和人类世界的通道并不只有深渊一条,事实上,深渊反而是渊族人最难以逾越的界限。
他们每一次大举进犯,都是通过七条小通道,你现在所在的,就是一个入口。”
每一句话都刷新了夜黎对世界的认知,然后惊讶之下他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
真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早该这么问了。
是,没错,这里的一切都超脱寻常无与伦比,什么星辰武士什么寒狱深渊听起来都厉害到不行,可是为什么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被突兀地卷入进来?
看起来骨骼清奇么?
话本里都用烂的设定了,丢到说书先生的圈子里,看官都嗤之以鼻。
再说老爹都说了自己毫无练武天赋,要说优点唯一一点就是勤奋。老爹父亲曾经赞叹说我儿夜黎勤能补拙,当时的场景是,夜黎日夜苦练“纵狼弧”的二十六天,眼神坚毅,汗如雨下,可问题是这个招式初步掌握的标准时间是六个时辰。
这也导致了,他对夜氏传承的剑法勉强能够灵活运用的也只有这一招“纵狼弧”了。
明明还只是个宝宝,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惊吓和震惊,真的是从头到尾的那种震惊,从进入森林开始,惊讶的神情几乎就没从夜黎脸上掉下去过,如果有,那就是惊讶到面无表情。
比如现在,目光如水不是说他波澜不惊,只是真的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