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器死了。
他用了一眼的功夫去探查另外一个世界,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望着那一双缓缓失去生机的眼睛,那奇怪的渊人喉间发出尖锐的笑声,笑声荡开,血雾弥漫,身影却再度潜形,那双幽蓝双眼消失在夜黎的视野中。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刹那间消解了束缚,回光返照,一扫刚才巨网破碎时的萎靡。
浓郁的腥臭味再度环绕四周,其中杀机锐利,直指慌乱的两人。
虽然渊人最后还是有些不解眼前这个人类小孩为何丝毫不惧摄魂的蓝瞳,但是干掉他,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小器!”夜黎嗅到了不妙的味道,猛地回过神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前挪一步搀扶住倾倒的朱小器。
他们此时身处湿草地的边界上,一条红岩石槛横在身前,外面是硬邦邦的石头疙瘩,若是由他这么磕倒下去,头破血流是小事,一个不慎,他夜黎要成为背着痴呆室友去上学的感动校园十大悲情人物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成为悲情人物的前提是他得活着,缺胳膊少腿也没事,现在看来似乎没机会了,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嗝屁。
朱小器的吨位让夜黎始料不及,这闷头一倒,硬是要夜黎跳出红岩石槛,才将朱小器身体顶住。
忽然两股股寒意沿着后颈直冲脑海,然后迅速传遍全身,像无数根冰针深入骨髓,他狠狠地打了一激灵。
不只是心头升起的阴影,还有一股真真确确的冰寒爬上他的指尖。
那是朱小器的手,夜黎将手指平放在朱小器的手腕上,那一下仿佛是触碰到了万载玄冰,甚至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寒意,夜黎甚至有种错觉,他搀扶着的像是一具冰封的尸体。
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他似乎死了很多年,再冰封了很多年。
容貌还是那副贱兮兮的样子,生气早已消散在天地间。
“小器!小器!”
夜黎慌了,朱小器上一刻出声到此时不过几息时间,他也确定没有任何人踏进了他们身旁,如果有人能绕过夜黎的感知杀死朱小器,当然顺手解决夜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偏偏只有小器失去了生机。
这猝死也太过突兀,毫无征兆,诡异到了极点。
但是状况没有留给夜黎细究的时间,也不会给他哀恸的机会。
“靠小器你是猪吗?”这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下,夜黎还是没忍住吐槽。
脑袋上溢出大颗的汗珠,双臂也因为持续紧绷而酸痛难忍,虽然吃奶的力气都挤到手上面,但是他的双手仍然在缓缓下沉。
这谁顶得住啊?夜黎开始有些怀疑了。
朱小器的冰冷的身体中横生一股巨力,猝不及防之下夜黎被顶着节节后退,两股力量在朱小器身体上僵持一瞬,夜黎顿时倒飞出去,同时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夜黎终于醒悟过来,这股巨力并不是源于朱小器身体的重量,而是在他的身后,仿佛有一座山岳重压在朱小器肩头,那股力量的来源显然只有一个。
那个渊人。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不知道这里有个星阵啊……”渊人一阵刺耳的轻笑,他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夜黎无法判断出具体方位,但是从他的话里夜黎捕捉到几个要命的信息。
“星阵?”夜黎眨了眨眼睛,忽地神色剧变,狠狠一跺脚,当即绷紧身子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既然是星阵,那么肯定有个范围,敌人轻易地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就意味着星阵对他的威胁已经消失了。
难怪压力在夜黎迈出那一步以后就越来越重,原来在朱小器的身体倾倒出星阵边界的那一刻,渊人的力量就已经掌控了他的身体,再借朱小器的身体将自己引出星阵,他的目的已经成功了。
这样一来,诡异渊人为何无故哀嚎,神秘鬼楼为何深夜亮灯……一切就好解释了。
夜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敢情他俩是误打误撞被扔进了学院的星阵里,先前还各种阴谋论猜测敌人为何迟迟不动手,个鬼啊,他俩二逼就现在就是自己爬进了老虎嘴里,自投罗网还不自知。
夜黎的反应无疑很迅速,但是已经晚了。
他猛地弹起,但是下一刻就被重重压下。
“咳!”一口鲜血喷出。
每一块肌肉的力量都压榨到了极限,甚至骨骼间都出现了吱嘎的细响,他依然被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在胸膛之上似乎压着一座紧密贴着衣裳的绝峰,他隐隐能体会到古神话中那只猴子的感受。
地面并不平坦,硌着很疼,如果再用力的话,在挣脱之前,他的颈椎会在与石块的挤压下全部碎掉。
死局,无解。
没有强者出手,星阵也鞭长莫及,他们死路一条。
“你一开始不着急杀我们就是因为星阵的存在?”
“我那时候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我并不知道是星阵。”
“所以你杀了狗子师兄……”
“我本以为他就是危险征兆指向的人,”渊人望了一眼狗子师兄,“但是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居然是星阵。”
“有些大意了。”渊人一阵心悸,“如果出招的不是本源光网而是我的本体,对上星阵地那一瞬间怕是真的要神形俱灭。”
“小器……是怎么死的?”
“这个人类愚蠢到直视深渊,他的精神自然被毫无悬念地吞噬掉了。”渊人冷笑着说,然后停顿了一下,“不过你倒是有些古怪,我第一次见到直面深渊安然无恙的人类……”
“你会死于话多的。”夜黎冷冷一笑,当然,装的。
渊人一愣,旋即低低地笑起来:“是吗?天真,你真以为我让你拖着时间?”
夜黎的冷笑顿时凝固。
硬着头皮装的淡定给一语道破,很是尴尬。
“那你还不动手?”
渊人言语间有些怒气:“星阵,这个该死的星阵!居然在人离开他的防守范围后还能有一定时间的防护效果。”
“你也在等时间!”夜黎大叫起来,他心中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接下来只要月亮再偏移半分,就能在黄泉路上追上那位刚刚结识的朋友了,然后两人举起觥筹交错,分享彼此的死亡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