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的武士有着长过九尺的身高,全身被连体的黑色铠甲包裹着,只在眼睛部位挖空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们缓缓前行,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夜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怪异样式的铠甲,烈朝将士的盔甲都是讲究模块化,方便穿戴和卸载,而眼前这套漆黑的铁甲……准确地说,更像是从肌肉底下生长出来的钢铁皮肤,不仅有着超常的尺寸,目光在铁甲表面镶刻的诡异花纹上停留一瞬便会有眩晕感袭上心头。
逼近的铁山压得夜黎喘不过气来,他迅速环顾一圈,默默在心里计算敌人的数量。
一二三……六……九……十二!
数字增加一个,夜黎的心就下沉一分。
包围着他的怪物足足有十二个,心底蔓延起的绝望笼罩了夜黎。
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夜黎从父亲那里学着夜氏皇族古老的剑法,但是在手上只有剑招的记忆,没有鲜血洗砺的剑势终究只是虚招。
面临这种群狼捕羊的局面,他并不认为自己能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体内流淌着古老的夜氏皇族的血,先祖们用鲜血供奉神话中的血色苍狼,狼王的意志彻底融合在夜氏的血脉中,源于灵魂深处的骄傲不允许他坐等着敌人刀剑砍下他的头颅。
夜黎从乌阙马鞍旁的剑鞘中抽出一柄利剑,他紧紧握住剑柄,一只手掌平缓缓地拂过剑身,再猛然撤回剑柄,保持着双手持剑的姿态。
手掌与剑体的接触带回了一丝奇异的感觉,很快那一丝暗劲仿佛融进血管里,传遍全身。血管里的血液流速骤然加快,夜黎明显感觉沉重的心跳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同时翻血气带着一丝寒意沿着背脊直冲头脑。
夜渊古剑,这是它传世的名字。
夜家伟大的先祖用天降的沉铁配合墨家无与伦比的铸造工艺炼制了这柄杀器,精密的沉铁赋予了它足以洞穿精铁的坚韧和锋利,而墨家绝世的冶炼手法让这块陨铁凝聚出浓烈的杀机。再经千百代夜氏英雄们之手,无数的鲜血淬炼了它的凶名。
十岁生日那天,父亲用兽皮包裹着夜渊在夜黎肩头敲了三下,这是狼家的传承仪式,从那以后夜黎就是夜渊古剑的新主人,御敌防身或是征战四方,是新主人自己的选择。
剑身发出低沉的轰鸣,宛如孤狼捕猎前的低吼。
不断涌进脑海中的冰冷剑意驱散了恐惧和绝望,夜黎混乱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
他不断变换着持剑的姿势,身体也跟随剑做出轻微的移动,脚下泥泞的土地上瞬间多出了无数凌乱的脚印。
父亲零零碎碎演绎过的招式,在夜黎的脑海渐渐地被衔接起来,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脚印居然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那是“七夜旋剑”的“诡圆步”,是爆发前的蓄力。
“猩狼之血,纵狼弧!”很多年前,父亲曾经在征讨叛军的战场上祭出了这一式杀招,以硬碰硬正面击溃了敌人的“裂剑”军阵,敌方承担“剑刃封喉”任务的名将在两道弧光中失去了他的头颅。
“猩狼之血,纵狼弧!”夜黎下意识地咆哮起来,他踩着古老的步伐推出了第一剑。
“猩狼之血,纵狼弧!”
若继续周旋下去,他很快就会在十二柄长刀的挥舞下化为碎片,犯险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孤狼的咆哮声扑向夜黎前方的一道黑影,夜渊剑锋直指黑衣武士咽喉。
那是干脆的一记直刺,没有任何余力和变化,也意味着出剑者放弃了防守。
剑不同枪,它的尺寸决定了直刺并不是最佳的招式。但是夜黎义无反顾地刺出了那一剑,他不了解敌人盔甲的构造,夜渊能否洞穿那些诡异的甲胄是个疑问,而这要命的时刻显然敌人不会给他机会去验证,一旦判断失误,下一刻毫无疑问他会横尸剑下。
他选择了任何盔甲都存在的衔接口,颈部!第一眼看清这套诡异甲胄的时候夜黎就发现,他们的颈部并没有外加的防护。
他把全部力量集中在直刺上,他赌夜渊的锋利能完成“以点破面”的任务。
急促的清鸣响起,随之是一声轻微的噗声,夜渊脱手斜插在湿泥土里,夜黎被两股力量撞击产生的气流震飞出去。
那必杀的直刺完成了他的使命,它抢在黑甲武士反应过来之前,把剑锋推进了颈部铁甲的缝隙中。
那是足以贯穿咽喉的深度,这种深度任何防护都失去了意义。
想象中的血溅并没有出现,夜黎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了,黑衣武士的颈部顶着夜渊将扭动了,它居高临下地看着夜黎,宛如高高在上的神魔俯视着冲锋的蝼蚁,两只黑洞中似乎投射着冷冷的嘲讽。
同时漆黑的长剑悄无声息地贴近夜黎的咽喉。
对手出剑的速度太快了,震惊之余夜黎已经没有任何退避的机会。仓促之下,他只能将夜渊平挥出去。
这本来该是“纵狼弧”的第二道剑势“旋杀”,战场上凶名赫赫的杀招。
那是毫无破绽的一记横批,只要持剑者足够的快。
快到极致就可以抢在敌人从第一势的直刺的格挡收回之前完成蓄势,挥剑的起点和终点在空中完美地重合,那完美的圆宛如横亘的盘龙,圆弧覆盖的区域任何东西都会被撕碎。
可是第一击直刺已经抽空了夜黎的体力,他没能完整地施展出第二势,夜渊只划出一个狭窄的弧度便硬生生地撞上敌人的黑色巨剑。
“叮——”
两柄凶器的碰撞在空气中引发了轰鸣,宛如骤起的狼嚎和鬼泣。
剧烈地音爆就发生在夜黎的耳畔,这让他短暂地失去了听觉。不过他不在意,眼底掠过了第一刀寒光,那是夜渊被击飞的轨迹,剧痛从手上传来,应该是虎口裂开了,他也没有在意。
快要死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