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余晖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妈妈。
在医院那洁白却透着丝丝寒意的病房里,余晖总是早早地醒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妈妈的病床边。他先小心翼翼地查看妈妈的输液情况,确保那点滴正有条不紊地滴入妈妈的血管,然后轻轻拿起毛巾,蘸上温水,温柔地为妈妈擦拭着脸,边擦边轻声念叨着:“妈,新的一天又开始啦,您今天一定会感觉好一些的。”
妈妈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静静地躺着,眼神中透着虚弱与疲惫。余晖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妈妈的手,把学校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说给妈妈听。他讲着讲着,会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妈妈的反应,哪怕只是看到妈妈微微眨动的眼皮,他也觉得那是妈妈在回应他,心里便多了一丝慰藉。
吃饭的时候,余晖会细心地把饭菜一勺一勺地吹凉,再送到妈妈嘴边,轻声哄着:“妈,吃点吧,您得有体力才能好起来呀。”可妈妈往往没什么胃口,只能勉强吃上几口,余晖看着妈妈消瘦的面容,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到了晚上,余晖会把病房里的椅子拼在一起,勉强凑成一张“小床”。他躺在上面,却不敢睡得太沉,只要妈妈有一点动静,哪怕只是轻轻的一声咳嗽,他也会立刻惊醒,赶忙起身去查看妈妈的情况。
后来,妈妈江瑜淋躺在病床上,望着守在一旁日渐消瘦且满脸疲惫的余晖,还有坐在角落里暗自垂泪的婆婆,她的心中满是愧疚与不舍。
她深知自已的病情已无力回天,每多在这世上停留一日,就意味着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多添一份负担。儿子余晖还那么小,却已经要承担起照顾自已和奶奶的责任,他本应无忧无虑地在校园里成长,享受着青春年少的快乐时光,可如今却被这接二连三的家庭变故折磨得失去了那份纯真。而婆婆年事已高,却还要经历丧子之痛后又面临失去儿媳的可能,她实在不忍心再让婆婆为自已操劳担忧。
想到这里,妈妈的眼中缓缓流出了泪水,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抬起手,想要再摸摸余晖的脸,可还没等碰到,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最终,在深深的眷恋与无奈之中,妈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微弱的呼吸渐渐停止,仿佛是一盏燃尽了灯油的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病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余晖先是一愣,随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毫无生气的脸庞,嘴里喃喃道:“妈,妈……您醒醒啊!”他拼命地摇晃着妈妈的身体,可妈妈再也没有了回应。
奶奶也察觉到了异样,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蹒跚地走到病床前,看到儿媳紧闭的双眼,顿时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瑜淋啊,你怎么就走了呀,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余晖跪在妈妈的病床前,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他紧紧地抱住妈妈已经冰冷的身体,感觉自已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接连失去了父亲和母亲,那无尽的悲痛如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让他在这黑暗的绝望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医生缓缓走过来,脸上带着凝重与惋惜。他轻轻拍了拍余晖那颤抖着的肩膀,声音低沉地说道:“孩子,你妈妈的情况其实之前就很不乐观了,癌症本身就已经在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你家里可能出了事情,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巨大的悲痛和精神压力让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加快了病情的恶化速度。”
医生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案,可是病情发展得太快太严重了,我们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余晖跪在妈妈的病床前,双手紧紧握着妈妈那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泪水不停地从他红肿的眼睛里滚落,打湿了洁白的床单。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奶奶在一旁已经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她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瑜淋啊,我的好儿媳,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呀,留下我们可怎么办啊……”那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在这寂静的病房里回荡着,更增添了几分悲凉的氛围。
余晖默默地听完医生的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机械地站起身,缓缓走出了病房。
回到家中,他径直走进自已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自已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房间里昏暗而寂静,余晖蜷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抱住自已的膝盖,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医生的话语,那些残酷的字眼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爸爸走了,如今妈妈也离他而去,他一遍遍在心里问着自已,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对待他的家庭,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我现在除了奶奶,没有家人了……”余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低低地响起,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孤独。他感觉自已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没有一丝光亮能够透进来。
曾经那个虽然爸爸时常不在家,但有妈妈操持一切,还算温馨的家,如今只剩下了他和年迈体弱的奶奶。他不知道自已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该如何去照顾奶奶,又该如何独自面对这漫长的人生之路。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迷茫和悲伤都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让他在这黑暗的角落里,独自品尝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过了几天,林浅心里一直惦记着余晖的情况,便来到了他家。刚一进门,就看到奶奶正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眼神空洞而又透着无尽的哀伤。
“奶奶,我来看您和余晖啦。”林浅轻声说道,她的目光在屋内搜寻着余晖的身影,却并未见到。
奶奶抬起头,看到是林浅,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是林浅丫头啊,你来啦……唉,余晖这孩子,自从他妈妈走了之后,就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出来过了呀。”
说着,奶奶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我这心里急呀,可怎么劝他都不听,也不吃东西,就那么把自已锁在屋里,我真怕这孩子憋出个好歹来哟。”
林浅听了,心里一阵揪痛,她赶忙走到奶奶身边,轻轻握住奶奶的手安慰道:“奶奶,您别太担心了,我去看看余晖,我会劝劝他的。”
奶奶微微点了点头,满是感激地看着林浅:“那就辛苦你了,丫头。这孩子现在心里苦啊,也只有你还能来陪陪他了。”
林浅站起身,朝着余晖的房间走去。她站在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轻声喊道:“余晖,是我,林浅呀,你开开门好不好?”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让人揪心的沉默。林浅咬了咬牙,又加大了敲门的力度,继续喊道:“余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别这样把自已一个人闷着呀,你开开门,让我陪陪你吧。”
林浅在门外持续敲着门,一声声呼唤着余晖,可房间里始终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但她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依旧执着地敲着门,耐心地说着安慰的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浅感觉自已的手都敲得有些麻木的时候,房间里终于传来了余晖那带着无尽绝望和沙哑的声音:“你走吧,我快什么都没有了。”
林浅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余晖此刻正沉浸在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之中,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把自已封闭起来呢?于是,她将额头轻轻贴在门上,大声回应道:“余晖,你听我说,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说完,林浅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特别难受,可把自已关起来也不是办法呀。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在这儿陪着你呢,咱们一起面对这一切好不好?”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林浅静静地等待着,她希望自已的话能够穿透这扇门,传达到余晖的心里,让他知道,在这黑暗的时刻,他并不是孤单一人。
过了一会儿,门缓缓地打开了。余晖那消瘦且苍白的脸出现在林浅眼前,他的双眼红肿,泪水还在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只剩下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我知道了。”余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哽咽,听起来是那么的无力。
林浅心疼地看着他,二话不说,抬起手轻轻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又易碎的宝贝。
“余晖,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林浅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满是真挚与坚定,她希望通过自已的眼神能将这份心意完完全全地传递给余晖。
余晖微微点了点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浅,眼中的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流着,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林浅的温暖,那温暖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那已经冰冷的心有了一点点的温度。
林浅轻轻地握住了余晖的手,那手也是冰凉的,她紧紧地握着,想要把自已的温暖传递给他。“走,我们先出去坐会儿,奶奶也很担心你呢。”林浅轻声说道,然后带着余晖慢慢地走出了房间,朝着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