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荒地
季沧从梦境中醒来,轻功落地看了一眼外头已是明月悬挂。
再看一旁坐着闭气练功的景霄以及尚在梦境中的皎皎,四处寻找下却未曾发现春宴的踪迹。
梦境
春宴睁开双眼,脖子上似乎还存有伤口的疼痛感。
“本座虽不知你是何人,但你身上沾有天晔女帝的气息。如此,本座便饶你不死。”
八脚螅幻作人型,苍老的面孔以及一头白发尤为扎眼,奄奄一息却还要强撑着。
“你与天晔女帝,是如何相识的?”
春宴对于八脚螅因为自已的气息而放过自已感到震惊。传闻中的八脚螅可不是这样的,单单从那日瑶岑上神唇色苍白来说,八脚螅可是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
八脚螅吃力的笑了笑,靠着梦境里变幻出的石头坐下,幽幽开口:
三界未曾修出魔神前,结云山是妖界最向往的地方。
那里没有高人一等,没有卑微弱小。大家都一样,谁也欺负不了谁。
天晔女帝便是创造此地的恩人,无论你从前如何,都可以到结云山求得庇护。
本座因受族人的排挤,无意闯入结云山中来。恰巧碰到了天晔女帝正在教习幼妖们识字,她瞧见了我,朝我微微一笑。
第一次有神仙对我施以友善之手,我感到惊讶。天晔女帝让我坐下,询问了我从何处来,可还有家人。
我一五一十将情况告诉了天晔女帝,她眼里露出了怜悯的神情。随后让人带我下去梳洗,将崭新的衣裳赠予我穿。
天晔女帝问我可愿留在结云山,我有些动摇。
她看出了我的犹豫,许诺我可以先试试。若有任何不适,可同她说。
就这样,我住到了结云山里,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已的家。
结云山上的妖,大抵都是不完美的。有些狐妖是断尾,也受族人排挤来到结云山。也有瞎了一只眼的虎大王,少了一只手的猴子,还有老到掉牙的狼王。
但它们的心灵,却是最纯洁完美的。
天晔女帝从不嫌弃我们,她将我们视作正常的妖。教会我们识字,修习正道法术,学会劳作。
当天晔女帝再次询问我,是否留下时,我郑重的点头。
从此以后,结云山,便是我的家。
天晔女帝公务繁忙,并不能时刻待在结云山。于是她叮嘱了我和几个法力深厚的妖,叫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守好结云山的结界。
我们不敢怠慢,每日一早便勤勤恳恳亲自到结界眼查探一番,待无异样后便传信给天晔女帝。
天晔女帝常常夸赞我们,说结云山有如今的好风景,少不了我们的功劳。
结云山住的妖有许多,所以有很多节日。大家伙会记下来这些重要的日子,聚在一块庆祝。
于是,越来越多的妖开始向往结云山。
可惜好景不长,三界修出了魔神。天晔女帝被天帝委以重任,带领天兵天将与魔神在苍无荒大战。
临走前,天晔女帝叮嘱我们。若是结云山的结界变弱时,大家便要寻找庇护之处,抵挡住这天灾。
我们扬言有修为,可以守护结云山。天晔女帝笑着夸赞我们英勇,却没有告诉过我们,结云山的一切是她用真身的一瓣龙鳞莲花所铸。
若是天晔女帝身死,结云山便不复存在。
妖界传出消息时,结云山已经撑不住了。
耗费了我们大半修为却无法重铸结云山,大家开始寻找下一个庇护之地。
靠着结云山最后一点灵气,我送走了大家。带上行囊,我开始四处流浪,甚至想赴死。
冥冥之中总能感受到一股天晔女帝的神力,这也是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原因。
我流落到人界,化作人形成了一座村子的教书先生。替自已取了名字,叫无悔。
村里人没见过女先生,对我感到好奇。总会三天两头寻借口来屋里瞧我,我没放在心上。
心里只记得天晔女帝的话,可造福,不可惹祸。
起初村里的人并不相信一个女子能识字读书,他们都十分怀疑我的能力。经常会有几个自认为识几个大字的老者坐在后头,企图挑我的刺。
但很快,他们开始相信我的能力。开始尊称我为先生,替我补了瓦顶,添了炭火。
他们嫌我的姓念起来不好,无悔,无先生。我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
于是他们让我随了村里的姓,叫永无悔。
永无悔,永远无悔。
我渐渐融入了村子的生活,他们待我也极好。逢年过节总带些吃食用物来瞧我,感谢我能教他们的后代识字念书。
后来村里来了异国人,带来了时疫,村里过半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席卷了值钱的东西,连夜离开了村子。
一瞬间,村里只剩下我。
我又开始了流浪,寻找新的家。
在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中,我开始结网休眠。
再次醒来时,天地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就是这时,有位神秘人告诉我。
天晔女帝还活着,如今她便在这凡间。但若想找到她,需要闹出点动静。
我浑然忘记了天晔女帝的叮嘱,只当如此便可找到天晔女帝。
我将凡人抓来,明面上是为了织网造梦残害他们的性命。其实,我只当将他们带来放到一处,让他们在此暂歇。
待我寻到天晔女帝之时,便是他们归家之时。
不知为何,此消息传到了九重天,入了狗天帝的耳。他暗中派兵下凡前来抓我,几次较量下来,我虽占上风,但也没落得个好。
原以为此事会暂缓,没想到狗天帝又派了那日耗费修为企图封印我的女子。
如今,又派了你们前来。
我耗费了修为,编织了这个梦境。原想以此困住你们,没成想在你身上探到了天晔女帝的气息。
八脚螅说完,气息已经越发微弱。
春宴的记忆里尚未恢复关于结云山的一切,对于八脚螅方才所说仍然存有疑虑。但看着眼前奄奄一息,如此爱戴自已的妖,春宴生出了怜悯之心。
不如,就此作罢?毕竟,她未曾伤害过凡人性命。
但其到底还是制造了恐慌,于公于私都不敢放走。
“小仙能与天晔女帝搭上关系,实乃小仙的福气。不过,你犯下天规,按理当诛。那便赐你自行了结,即刻。”
春宴自然念及旧情,但如今自已不是天晔,也不再有结云山。
八脚螅只不过是被天帝下达死令,一个作恶多端的妖罢了。
春宴说罢,转过身去。
“八脚螅此生,不负苍生,唯一愧对的,便是天晔女帝。今日了去,只待他日重逢。”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着急的皎皎,以及站在两侧的景霄天君和季沧神君。
“大人,您终于醒了。吓坏皎皎了,皎皎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皎皎说着抹了抹眼泪,扶着春宴坐好。
“傻皎皎,本大人福大命大,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快别哭了,这还有旁人呢。”
春宴笑着安慰皎皎,心里却还存着方才同八脚螅的对话。
再看八脚螅,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一身空皮囊。
“看来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想来天帝也不会再说什么。”
季沧见春宴醒来无碍,欲打算回九重天禀报天帝。
景霄点头,示意季沧先行一步。
“皎皎,你上过九重天没有。不如,本大人带你,一览九重天。”
春宴借着皎皎的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打趣道。
“大人,景霄天君还在这呢。”
皎皎生怕被景霄听见,连忙捂住春宴的嘴巴。
春宴笑着放下皎皎的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景霄,言道:“无妨,景霄天君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点小事,景霄天君是不会在意的。”
皎皎有些不信,仍然用余光偷看景霄的神情。
末了,景霄点了点头只当是同意。
皎皎这才开心的大跳起来,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于是,春宴带着皎皎同景霄一起,回到了九重天。
——
九重天
醉月林
药姑对于皎皎的到来表示的十分热情,替皎皎铺好了舒服的被窝,做了几样皎皎爱吃的。
“神女此番下凡执政,可有遇到什么特别之事?”
药姑端来熬好的米粥,盛了一碗放在一旁纳凉。
春宴瞧着皎皎狼吞虎咽,示意其慢点吃。听到药姑的询问后,这才起身离开走到一旁。
“先前曾问过白无良,关于传言我存于凡间的事情。他摇头否认谣言启于他,这让我感到疑惑。此番遇到的八脚螅,也是受了这位神秘人的指点。”
“如此说来,是有人已经察觉到了您的复苏?可当年使用禁术将你重塑之事,天上地下唯有鬼帝和老身知晓。”
“这便是奇怪之处,除非,当年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
当年白无良冒死使用禁术重塑自已的事情,自已知道的少之又少。除了白无良和药姑,怕是还有第三个人躲在暗处。
如今若想找出此人,怕是要耗费些时日了。
皎皎吃饱后,春宴带着她到空门处登记身份,碰巧遇到了从极光大殿回来的玉倚殿下。
“你身后这团毛茸茸,倒是看着眼生。该不会是你下凡执政,顺道带上来的吧?”
玉倚把玩着玉清扇,好奇的想看一看皎皎的模样。
皎皎害怕的躲在春宴身后,死死的抓住春宴的衣角,却不小心把尾巴露了出来。
春宴笑着护住皎皎,衣袍一盖将其化作原型藏进袖口里。
“只不过是只可爱的兔子精,玉倚殿下总不能对此感兴趣吧。”
玉倚见此也放弃了一探究竟的想法,合上玉清扇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且放心。”
春宴点头,称赞玉倚乃真君子。
“好了,说正事。方才在极光大殿上,我可是听见了季沧禀报八脚螅一事。听说,是你让其自行了结的?父帝的疑虑,你应当清楚。”
两人走远了些,玉倚小声道。
“八脚螅虽制造了恐慌,但好在并没有伤害凡人的性命。不是大错,应该不用押到九重天上来吧。”
“虽说如此,但父帝的脾性,你是清楚的。今日恰好我和季沧都在,这才打消父帝的疑虑。你知道的,父帝一直都莫名防着你。”
春宴自然知晓这事,打自已被师父醉仙翁带上九重天来,天帝就对自已有所防备。
几次三番派自已执行任务,只不过是不够相信自已,想试探试探。
“那倒是让天帝失望了,设了如此多的局,竟然抓不到我一点痛处。”
“你可别得意了,以后的日子说不定呢。行了,带着你的小白兔回去吧。免得一会让人瞧见咱俩在此交头接耳。”
玉倚说罢催促着春宴离开,自已则从另一头离去。
春宴见四下无人,这才将皎皎变出。
“走吧,带你到姻缘府做客去。那有一玉石精叫冬末,兴许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春宴看了看时辰还早,刚好带皎皎到姻缘府饱餐一顿。
——
凌霄宫
楼衣受了天刑后躺在床上养了几日,听说景霄今日回来了,不顾宫娥阻拦前去迎接。
“楼衣拜见夫君。”
楼衣的声音娇滴滴,模样柔弱,穿着单薄衣裳,脸上显得十分苍白。
“受了天刑还下地,是觉得自已活太久了?”
景霄将外袍递给从洺,瞧了瞧眼前的楼衣,放下话自顾自往大殿走去。
“夫君今日回来,作为妻子,自然是要前去相迎的。楼衣只盼夫君平安归来,旁的都不重要。”
楼衣只当方才景霄说的话是在关心自已,心里涌出一丝甜意,快步跟上景霄。
“行了,回去歇着吧。”
景霄阻挡了楼衣欲要沏茶的动作,示意宫娥带其下去歇息。
楼衣只好放下茶具,朝景霄行礼扶着宫娥的手离去。
“天君离开这些时日,楼衣侧妃哪也没有去,天君放心。”
从洺见楼衣离去没了影,这才低声禀报道。
“如此便好。天帝那边,可有异样?”
景霄点头,对于楼衣的胆子,自已多少还是知道的。
“天帝对于春宴神女擅自做主的事情产生了疑虑,好在季沧神君和玉倚殿下都在大殿上,三言两语下来天帝这才打消了疑虑。旁的,倒是一切正常。”
这些年,虽说自已是九重天的二把手。但天帝因自已当初借用育魂斗复活天晔之事心存芥蒂,此事以后对自已开始有所隐瞒。
这几万年来,有些事务天帝开始略过自已,亲自处理起来,这才使得景霄产生疑惑。
“仔细盯好,有任何异样及时禀报。”
景霄对于此次天帝寻了借口打发春宴下凡执政,打断了自已寻找复活天晔方法的事情一直心存不满。
“看来,天帝这是要明摆着与本天君作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