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凰将剑擦拭得蹭光瓦亮,剑光反射到张涉川脸上,晃得他眯起眼睛。
她镇定地将剑插入剑鞘,沉声对张涉川道。
“慌什么,走,去看看!”
祁凰走到二楼回廊,向下俯瞰。
领头的人此时正好抬眼望了过来。
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袭暗青色苏绣锦袍衬,形容昂藏七尺,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他的声音爽朗,有着十分的穿透力,说出的话,祁凰在二楼回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就是风宸国师高徒,魔修阁的三七大师吧。”
鱼这么快就上钩了,祁凰心想。
她闲庭信步地下了楼,手中长剑划过步步台阶,发出嘶嘶的声响。
身形纤细,面色如玉,秀眸似秋水一般明澈。
将满客栈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了去。
她明知故问:“阁下是……”
男子笑得十分温和,抬手将官兵撤出客栈,有礼貌地拱手回话。
“在下文隐,是西楚三世子。”
祁凰端的是一副霁月光风,不卑不亢的神色。
“原来是三世子,有何贵干?”
他抬手,将祁凰引入一楼雅间:“请借一步说话。”
一张四角木桌,几幅普通字画,一盏褐色香炉逸出淡淡的兰香。
幽蓝色的珠帘后,是一架女子用的琵琶。
三世子十分玲珑地替她斟一杯茶。
“三七大师的贤名本世子素有耳闻,风宸国师爱徒,宗门大比夺冠,还打败了剑痴蓝音。”
祁凰接过他的茶水饮下,笑得霁月光风。
“过奖过奖。”
三世子见她接了自已的茶水,看起来也不像扭捏的人,于是开门见山道。
“不知三七大师可愿入我世子府。”
祁凰不说好,也没有拒绝,手搁在古琴上,不动声色地回问。
“三世子是听说在下今早同大世子闹了些不快,特地赶来招揽的么?”
文隐面上呵呵一笑,眼中却闪过一抹厉色。
“不瞒三七大师所说,确是如此。”
祁凰装出一副恭谦的模样,轻声道:“我一介白身,不堪大用,怎劳三世子亲自跑一趟。”
文隐见她态度如此谦卑,又有推脱之意,索性清了清嗓子,将话挑明了。
如今的西楚王庭中,三世子与大世子分庭抗礼多年,朝中大势也基本以这两位为首,分成了“大派”和“三派”。
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些中不溜秋,两边都不站的存在。
虽然这些中立派的人数不多,但在势均力敌的两派中,堪称大局之变数。
文隐折扇轻摇,眸色渐渐凝重。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当数庆国公,此外便是朝中的肱骨之臣,风宸国师以及凌峰将军。”
祁凰眼色一凝,心里明明门儿清,却还要装出一副顿悟的模样。
“所以三世子是想通过我,将师尊拉到您的派系中来。”
“诶,拉帮结派多俗气。咱们这是互惠互助,等将来本世子登上高位,一统魔界甚至六界,您与国师都是头号重臣呐。”
文隐野心勃勃地大笑起来,仿佛那高位已唾手可得,如探囊取物。
祁凰轻叹一声,无可奈何道。
“师尊素来我行我素,哪里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她顿了顿,似心有不甘,又开口道。
“只可惜,在下虽有意追随三世子,但终究是人微言轻,恐无法为您挣得师尊青眼。”
文隐心下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转瞬即逝。
“无妨,只要你有心,加上本世子这头刚柔并济,双管齐下,何愁风宸不归顺?”
祁凰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点头称是。
辅一低头,狡黠鄙夷的眼神便毫无征兆地流露出来。
让我家师尊归顺,还想一统六界,这人野心不小。
二人喝完最后一杯茶,就算是正式结下盟约。今后三七大师在这雷岗城中,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了。
三世子大手一挥,直接给指了套城东的宅子,三进三出的院落布局,十分气派。
祁凰几人当下便决定,退了客栈的房,搬进去怡园居住。
毕竟三世子这冤大头的竹杠,说不定还能敲多久,能多敲一日是一日。
祁凰端坐在怡园大堂的高台之上,咋呼呼地抚掌击节,对堂下笑闹的几人道。
“都别闲着,两天之内,我要拿到雷岗城所有魔君的一手资料!”
三世子送来的这个宅子绝不会白送,将来也定有她挡枪的时候,绝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加班加点了整整两日,总算是将雷岗城中九位魔君的资料整理出来。
祁凰又花了半天,将这些信息如数家珍地牢记在脑中。
“第九位,凌峰将军,西楚王庭中官位最高的武将,练就金刚不入之身。丧偶,家中有一子一女……”
祁凰将本子啪嗒一声,重重合上。
不白躲在她旁边啃草皮,一见祁凰眉心微蹙的模样,急忙停下毫无意义的动作,转身过来,没话找话道。
“祁祁,凌峰这名字好耳熟呀。”
祁凰望着天边高挂着的上弦月,百无聊赖地扯了扯腰间玉佩。
“就是之前仙魔大战中,同星言一起的那位将军。”
不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终于明白祁祁为什么突然惆怅起来。
这是想起故人了。
祁凰不停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那日在北岳神山的神陨殿中,南北面色不佳地拿着这块玉佩,让她去换回简羽手里那块双鱼水苍玉。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换,因为送出去的东西,实在拉不下脸要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
自神陨殿一别,此后山长水远,怕是后会无期了。
她虽素来没心没肺,对于南北,却总不至于恩断义绝,还惦记着留个念想。
这块海棠转心佩,就是那个念想。
思忖间,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鼻头,又化成雪水淌了下来。
这是祁凰来到魔界的第一场雪。
雪花越下越大,从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很快就将青石路面染成一片纯白。
祁凰倚在凉亭中,星火般散飞向四周的记忆,循着初雪旋舞着,一点点聚拢而来。
她想起那日,南北倚着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风流的桃花眼中有星河流动般的璀璨。
他说:“过些日子,我带三七去看初雪。”
初雪已至,人却不在了。
是被她亲手赶走的。
不白兴奋地在雪堆里翻滚,塞了满嘴的雪。
祁凰抬手接住几片雪花,朱唇轻启。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