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墨，深院中传来几声低沉的虫鸣。
午夜的皇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顾安一行人悄然潜入皇宫，他身着夜行衣，脚步轻盈，如同幽灵般在阴暗处穿梭。
每经过一处岗哨，陈老都会举手示意停下，屏息观察守卫的动向，待确认安全后，他们才继续前进。
或许是因为皇帝病重，不见天对于此地的防备比较低，虽有一些高手看护，但众人屏住呼吸，还是有惊无险的绕了过去。
翻过几道高墙，绕过几个花园，众人总算是来到皇帝寝室外。
轻轻等待的片刻，直到窗前一盏油灯亮起，众人连忙一个翻身而入，这边算是成功面圣了。
“非常时刻，非常形式，让诸位侠士委屈了。”
无奈，入眼的便是一位老太监。
看得出来，这位颤颤巍巍的模样，也是半只脚要踏入棺材了。
周围一个宫女都没有，明显是无人在理会这将死之人，唯一留下个老太监，在此伺候病重的老皇帝。
“父皇！”一侧，已经传来了千玲公主的惊呼。
顾安连忙上前去，却见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龙床上，如今只躺着一位半死之人。
身形佝偻瘦削，皮包骨头，仿佛已经是生机尽灭。
那双曾经威严的眼睛，如今深陷眼窝，目光黯淡无神，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亦是青筋暴露，用尽全力才勉强可为。
整个人如同一片枯叶，随时可能飘落。
昔日君临天下的永乾帝，如今这般衰败模样，不禁让人唏嘘感叹，物是人非。
千玲小公主亦是感性的女子，此刻已经是泪眼婆娑，一个劲的擦拭眼角。
但她也明白，眼下时间紧迫，不是她伤感的时刻。
永乾帝颤颤巍巍的坐起，激动的看向顾安道：“我北乾命不该绝，还请三清宗仙师铲除奸邪，还我北乾朗朗乾坤啊！”
“额，能不能还暂且不论，我先帮你看看身上的毒吧，或许有法可解呢。”
“有劳仙师了。”永乾帝说着，把枯槁的手递了过来，准备给顾安把脉。
可惜顾安的看病之法，根本不需要。
“望闻问切，我只会「望」。”顾安说着，目光中再次泛起一丝玄光。
关于看病，顾安一窍不通，但他的「万妙洞天」，却能在某些时刻取得奇效。
例如眼下，万乾帝身体枯槁，生机已经是所剩无几，安排这些忠心的臣子为其丹药续命，也已经陷入了垂死之态。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还中了毒。
若是普通的生机散尽，顾安可以利用背仙藤的力量，为其稍稍续命，等度过此难再好好以丹药进补。
但顾安眼前的场景，却是一股黑气在万乾帝的体内游走。
这场景，他见过。
“「焚灭灰」？你怎么中的也是此毒？”顾安惊愕出声。
万乾帝中的，竟然是与潘执事尸体上残留的毒素，一模一样，都是千年前便失踪的奇毒。
“此毒何解？”听到顾安惊呼出声，众人顿时燃起了希望。
顾安摇摇头：“潘执事死前所中之毒，也是「焚灭灰」，我已经加急传讯回宗门了，只待宗门查阅资料，才能研究出破解之法。”
无药可解吗？
也是，顾安来之前，那些忠心的臣子们也是日夜操劳，寻访了各地名医，全都束手无策。
若非真的药石无灵，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拿下不见天，便能从他们手中得到解药。”寻墓会的陈老，依旧想要怂恿顾安出手。
三清宗实力强悍，与他们强强联合，定然可以产出奸邪。
“皇宫那么大，你知道他们在哪？”
“至少那位暮老的行踪，我是知道的。”寻墓会与不见天打了一辈子，对方的任何细节都不可能放过。
“三位首领之一的暮老？他如今人在何处？”
“在皇后的寝宫之中。”
“……”
不得不说，境界高就是好啊！人老了，精力不老。
只是你这话，当着万乾帝的面说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好？这位都快一口气喘过去了。
“此事急不来，需要从长计议才行。”顾安并不想的冒险。
特别是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去挑战整个不见天，那不是找死吗？
“我需要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才好判断敌人的下一步动作，提前破坏阴谋。”
听到顾安的话，万乾帝也是落寞的叹了口气。
靠在软榻上，回忆起了曾经。
……
20年前，万乾帝继位，这本就是一场人心惶惶的动荡。
先是一份秘奏，指出了当时的皇后与外人有染，连带着太子也被贬去了头衔。
接着不出半月，先帝也同时驾崩，甚至当时连太子之位都悬而未决，朝野动荡。
“而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毒计啊！”万乾帝虚弱的靠在床头上，说出了一段秘辛。
为了上位，不惜设局构陷，待其登上后位之时，便反手害死了先帝，以独揽大权。
为何万乾帝能后来居上？
因为他听话。
“太后本没有子嗣，而他又担心其余皇兄争夺位置，于是便找上了我，让我成为他的傀儡。”
万乾帝的母妃早死，无依无靠的他，能重新获得皇位的机会，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要求。
而这傀儡一当，便是二十年，甚至当朝的皇后，都是逼迫万乾帝立下的，乃是太后私生之女。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与万乾帝，根本就是有名无实，五皇子都不是他亲生的。
顾安捂着嘴，努力消化这可怕的后宫乱局。
娘不是亲的，妻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隔壁的，合着万乾帝偌大的后宫，就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那还真是惨了点。
“皇上没想过反抗？”
“想过，我也暗地里扶持过势力，可惜皇宫禁军的掌控一直被太后把持着，全赖这些忠良们，我才勉强吊住了这口气。”
卧薪尝胆二十年，终究还是斗不过那个老妖妇。
万乾帝联系上了寻墓会，悄悄安插入城防军，想要以此为跳板，夺回禁军的控制权。
可惜还是被太后察觉，心下一狠，这才力推自己的亲外孙五皇子登基。
她给万乾帝下了无解的「焚灭灰」，哪怕觐见的老臣们费心医治，也全都束手无策，寻墓会自然也不敢妄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体每况愈下，人心动荡，距离被蚕食殆尽，已经不远了。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铲除不见天。
一旦失去了靠山，太后自然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但顾安只是点点头，对于此番计划，却另有考量。
“以我们的实力，对不见天下手，恐怕还不足够。”
“不够？”
陈老也是一惊，他身为寻墓会的太上长老，常年与不见天相争。
虽不能说完全压制，但至少也算打的有来有回。
如今加入了三清宗，依旧不是对手？
“没错，你们别忘了，上乾城内还有大量的毒人，以及那群精通暗杀的「四影楼」。”
顾安脸色低沉，让众人的心也跟着凝重起来。
的确，眼下毒人在城中肆意作乱，那般发疯后的扭曲模样，普通的宗门弟子都难以应付。
加之近些年「四影楼」名声渐起，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倘若鱼死网破，他们很可能面对四面楚歌之态。
听到生的希望再次破灭，万乾帝也坐不住了，气若游丝的问道：“那群杀手，是被收买了吗？若是要钱，朕也能给，定然不能让他们相助太后。”
这番话，倒是说到了顾安的心坎上。
不见天本就是行于暗处的鼠辈，他们没必要再分出一股力量，再去阻止一个杀手组织。
所以四影楼很可能是第三方势力，那便有机会进行收买。
再不济，给他们一笔酬劳，让他们置身事外也好。
“千玲，上次你提及的「四影楼」情报，是在哪里打探到的？”
“在暗街内，那地方鱼龙混杂，有不少小道消息，我可以带你过去。”千玲连忙回道。
这消息她本来是顺着毒人去查的，没想如今，或许能成为助力，那还真是意外之喜。
“那就这么办，今夜就到这吧，耽搁太久怕是会打草惊蛇。”
“好，顾首席，朕的命，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皇上，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不会让那群贼人得逞的。”
顾安眼神坚定，说出了这句誓言，便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最后让千玲与万乾帝告别了一阵，众人便从原路返回了驿馆。
……
皇宫深院，看似奢华壮阔，可其中藏污纳垢的浑浊，却不必外面的江湖厮杀好上多少。
也难怪千玲如此讨厌皇宫的舒服，东奔西跑的一阵闹腾。
看着她神情低落的模样，顾安有些话不能明说，唯一能给的，只有一个保证。
“千玲，往后的厮杀，或许会很残酷，但不管如何，我们武齐峰永远给你留了间屋子，你若是厌了此地，便搬到我们那去住。”
“嗯，谢谢师兄。”
千玲轻轻点了点头，有一些欣慰，更多的是凄凉。
她与顾安相处过一段时日，心里很清楚，但顾安说出这番话之时，就表示他已经要动手了。
不管是母后、皇兄、皇上、太后……
总有人要在这场厮杀中死去。
“我明白了，放心，我很坚强的，知道孰是孰非。”千玲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那便好，今日起，你便住在驿馆之中吧，你与我接触太多，公主府恐怕已经不安全了。”
“嗯，我知道了，我有些累，这便回房休息了。”千玲需要时间缓和情绪，此事强求不来，只希望她能自己走出来。
至于寻墓会这边。
“陈老，明日我会亲自去寻找「四影楼」谈判，毒人方面，也请你加派一些人手调查，他们的出现，很可能是大变数。”
“放心，我会的，此事若是不定下，我也是寝食难安啊！”
不提还好，顾安提及了毒人，让寻墓会也有些不安起来。
他们与不见天同根同源，很清楚彼此的伎俩。
似乎在一些奇门诡道中，的确有炼制毒人的手段。
难不成那群人控制北乾军队，不止是以黑天燃血厮杀？还将其炼作更恐怖的毒人大军？
想到这，陈老更坐不住了，告退一声，带着弟子便匆匆离开了。
……
皓月当空，清辉洒落。
驿馆书房内，顾安独自而坐，陷入了沉思。
他刻意未点烛火，任由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入夜的寒风，吹拂在肩头，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目光如炬，似要将近日发生的种种，一点一滴回放在脑海中。
敌人的每一步棋，都必然有其深意。
不管微小的行动，还是眼下浮现的大阴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从占卜中的上乾大劫、城中的发狂毒人、五皇子的强势夺权、四影楼的神秘行踪、礼部尚书的绝望求援……
再到潘执事的命案蹊跷、千年奇毒的莫名出现、寻墓会的深夜来访、垂死皇帝的深陷宫斗……
顾安到来后，多方博弈好似一团乱麻，相互干扰，难以理出头绪来，每一件看似微小的事务，都很可能暗藏玄机。
夜深人静，伴着夜虫的低鸣，顾安的思绪愈发清晰。
他置身敌人的立场上，模拟了数种可能存在的局面，接着又被他一一推翻重塑。
直到最后，最有可能得布局，在脑海中开始了浮现。
这或许就是藏于一切不合理的表象下，最合理答案乐。
顾安挥了挥手，「九霄神光」再次幻化城一只凤鸟。
就在这无人的深夜里，顾安要下一步最危险的棋。
“传话回三清宗。”
“转告宗主：「情况有变，让宗内高手待命，随时准备暗度上乾。」”
“转告师姐：「我查到关键线索，有人对我说了谎，我应该猜到敌人的布局了，你何时出关，我们便何时决一死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