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前。
在水手们不解与佩服的目光中,那个气质独特的俊秀青年,如过去几天一样,早早上了甲板来。
在提前钉死在甲板上的专属椅子上坐下,他望着海面,漫无目的地开始了日常发呆。
说实话,这不算个好选择。
即使特意选了上风口,空气中的煤烟味,扑面而来的海腥味依旧无处不在。
再加上锅炉嗡嗡的低沉鸣叫和震动,以及海浪中船身的颠簸,甲板上绝说不上安静。
即使如此,仍旧坚持待在这里……也真的是迫于无奈了。
他们这本是一条中小型的货船,张海市的商队包下之后,水手们已经让出了船上最好的房间,并尽量做了打扫和装饰。
尽管如此,不咋通风的舱内,还是明显还有一股潮湿与霉味混合的味道。
这也就算了,至少还能忍。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就这么大点地方来回走动,人总是会闷的,于是打牌和喝酒迅速风行起来,变成了时不时响彻某个房间的吆喝与彻夜喧闹。
这时候,就能充分体会到系统的那个评价也是有道理的——“五感太敏锐,有时也会有烦恼啊”!
以上所有的一切,再加上低体质带来的晕船感……
张从宣郁闷叹了口气。
没错,最后一击就是,他居然还晕船了。
待在船舱里就想吐,他也很绝望啊!
只能假装看风景的样子,大部分时间扎根在甲板,凭借呼吸点流动空气来缓解一些;实在累了就开【心如止水】的高级版回去睡个战斗觉……虽然依旧很烦,好歹还不至于影响身体状态。
除此之外,仅剩的一点乐趣也就是……
“——老师!”
嗯,说学生学生就来了。
……
虽然之前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但阿客显然是个胆气非凡的孩子,见小张起灵跟青年相处的时候多了,也逐渐显露出活泼开朗的本性。
外家的孩子,虽然也训练学习,但他们大多是没有本家的那种严格自我要求的。
有上进心的能做到认真上课和训练,散漫的也就求个自保水平,更有甚者,早早放弃了放野的考验,打算跟家里转投俗世行业。
这都是每个人的自我选择,阿客能理解,也不会另眼相待,平时照样跟大家玩得开。
但作为脱俗出众的那个,有时候难免也会生出无人能理解认同的些许孤独感。
认识小张起灵之后就不一样了。
他随意地聊些超出年龄阶段的大胆发言,说起从各种古书中看到的奇闻异事,另外两人也不会惊奇,而是认真倾听与讨论。
这种平等相处的感觉实在很好。
当然,以他本身的聪明,也是看得出小张起灵与外家从理念到学习内容的各处细微不同,以及张从宣这个专属老师的特殊性。
但两人不说,他便只当不知。
对他这个预定的学生,张从宣当然也不会忽视。如果赶上了上课时间,他干脆会把两个小孩带着一起指点。
反正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带,放一起还能增加实战演练环节,何乐而不为呢。
而蹭课蹭的多了,阿客自然也察觉得到自身在这其中获得的极大收益。
别的不提,原本的老师都私下问过,家里是不是给他延请了本家高手授课?
虽然记着两人的叮嘱没说出真相,但这样平白得了人家的许多指教,阿客自已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带着点试探的,某次教学结束后,他也跟着叫了声老师,然后急忙偷瞧两人的反应。
幸好,青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微微点头平淡地应了。
一旁的小孩认真看过来,但望着他几息,最终同样什么都没说。
每次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阿客自已都忍不住悄悄得意一下。
果然,勇敢的少年运气不会差!
而既然喊了人家老师,他也是很认真的。
现在小哥留家,只有自已在老师身边,照顾师长的责任,自然是当仁不让。
有事弟子服其劳,现在,正好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轻轻合拢双手,捂住刚刚找到的宝贝,他三步并作两步轻快地跑了过来。
“老师,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打起一点精神,张从宣从抽离的发呆之中回神,循着声音看向了来人方向。
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蕴含着掩不住的惊喜,急匆匆冲过来,险险在他身边停下。
因为跑的急,差点被地上的缆绳绊了一跤。
“不要着急,小心点看路。”张从宣吓了一跳,急忙主动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来稳住。
阿客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
半靠在青年的腿边,他献宝似的露出了一直护在怀里的双手,然后,缓缓展开了轻轻合拢的双手。
被小心捧出的,是一根干草似的褐色椭圆小棒。
略微低头,立刻就嗅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
“这是蒲棒,香蒲的果穗,一般用作外伤的消炎止血。”
眨眼给出了判断,张从宣思忖道:“这个季节应该成熟不到这般模样,约莫是去年遗留下的吧?估计是夹在药材中的。”
“我从货仓里捡到的,”阿客眨了下眼,语带期待,“既然生有异香,它应该也有类似艾草的作用吧?”
这种联想能力很值得鼓励,张从宣赞许地点点头。
“不错,新鲜蒲棒也常被民间与艾草并用来防虫驱蚊。”
“那还有没有其他的……”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带着点迟疑开口,“呃,老师,我是想问一问,这个有没有和干艾一样清神醒脑的效果……”
“清神醒脑?这可做不到。”
张从宣愣了一下,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不过,你觉得头脑昏涨不舒服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年代海上卫生条件跟不上,万一生病可是很要命的。
尤其阿客年纪还小,身体抵抗完全比不过成人。
想到这里,他顿时坐直了身子,马上准备拉着人下去找随行的医师。
“不不不,”阿客的脸瞬间涨红了,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我没事,真的!”
“讳疾忌医可不行。”
张从宣可不敢轻视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症状,轻声劝慰:“放心,你父亲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加以责怪的。”
少年欲哭无泪。
肢体的反抗被老师轻易化解,甚至似乎看他过于不配合,青年直接弯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眼看真要造成大误会,他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闭着眼大声说出了真正来意。
“我没不舒服……老师,那是特意拿给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