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光已亮。
赤乌神君业已退去,天上只余一轮大日。
天上三光日月星,地上五谷万物生。
这光都乱了,谷子又怎得生呢?
袁穹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坦,总算是能住床了。
现在睡眠对于他来说,重要性不是那么显著,属于睡眠八小时续航七八天。
他醒来后,就看到小姑娘在一旁守着个打好水的铜盆,软糯糯的站在一旁侍立等候。
见到袁穹起身,赶忙上前要为他搭好衣物,手里又拽着条毛巾,又想给他擦脸,可由于不熟练,一时间显得手忙脚乱。
就像一只转圈的小刺猬。
袁穹见此,哑然失笑。
他可从未想过自已有一天,也能过上地主老爷的生活。
“你是师父的童儿,又不是奴仆,无需这般的。”他把大手落在叶灵素脑袋上拍了两下,“你还小,生活起居之事,按理说应该是为师照顾你,不过毕竟男女有别,有些时候你得学会自已照顾好自已。”
听得这般,可叶灵素还是执意要将手中温热的毛巾递过来。
她现在嗓子受创,不便说话,可眼睛也是会说话的口。
袁穹笑着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毛巾温热,说明水温刚好,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中途换了几遍水。
看着衣衫褴褛的小童儿,他打趣道:“先下楼吃口早饭,我就带你去医馆瞧瞧喉咙,再去成衣铺子做两身衣裳。为师可不想被人嚼舌根,说我虐待弟子。”
“虽说我无门无派,就一野游道士,不过如今有了你这弟子,也算是开宗立派了吧?哈哈。”
穿好鞋子,牵上童儿的小手。
嗯,还是那般的丑,可一点不好看,营养缺的太厉害了。
“走,一会你可得多吃点。”
叶灵素乖巧点头,大大的眼睛虽然还是蒙着一层阴翳,可相比于昨日的悲伤,也算开朗的多。
她右臂环着大剑,左手被师父牵着,一起出了庭院。
用过早膳,谢绝了三柱的好意,他就带着叶灵素到了一家医馆。
看诊的是一个中年大夫,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堂中看着书。
时不时沾口唾沫粘一页,看到精彩处又抚须而笑。
馆内四处弥漫着中药材特有苦涩香味,布局也简洁大方,看诊台子和一排排中药柜。
见有病患上门,中年大夫合上书本藏好。
若不是袁穹眼尖看到了书名《艳史香情传》,定以为那大夫是在看医书呢。
没想到此界竟然也有如此高深雅致的文学题材!
那就不得不抽空买几本好好研读一番了。
中年大夫虽衣着简朴,可给人一种精气神十足的感觉,让人一看就有种安全感,狗命能保的样子。
大夫也算是经验丰富之辈,进来的一大一小。
大的是个道士,道袍古朴讲究,上面的金绣纹路细密,人看起来气宇轩昂,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定然是有真道行在身的大派之后。
小的是个女娃,一手被道士牵着,另一只手环抱一柄人高大剑,穿的破破烂烂,一望便知内外损耗不轻,五脏六腑都需调养,表里皮肉也得温补。
得嘞,是个大活!
“呵呵。”大夫抚须而笑道,“这位道长,给女娃娃诊脉,需要用到丝线否?”
“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直接上手就好。”这世界难不成也有那么严重的礼教纲常,男女之防吗,“徒儿,让大夫诊脉去吧。”
袁穹接过白骨法剑重新系挂腰间,整个人立时英武三分。
“嗯……小问题,只是身子骨过于虚弱,近期心损劳累叠加,慢慢调养即可。”
“我给你开个方子,一日两煎,先吃个三天回来看看情况。”
“这嗓子也有问题,一并给开了可好?”
大夫本事看来不小,轻易就断出了叶灵素的问题。
袁穹立马点头:“甚好,有劳医师了,那三日后我再带小徒前来。”
“好说好说,诚惠,三百文。”
袁穹付了钱,取了药,那中年大夫又重新掏出书本学习了起来。
待他将要迈出门槛时,那大夫不知为何突然开口。
“小道长若是来城中歇脚,只要安稳一些,自不会有事,可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事儿,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并未引起袁穹丝毫波澜。
他现在并不知道这大夫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可能对于一个人来讲,并不能用好坏忠奸来评判,只能说各自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他现在没有足够的信息源,判断不了两人是否处于同一立场。
所以,与其搭话,不如走之。
想必和那大夫也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纯纯谜语人一个浪费时间。
既然提醒了,那为何不提醒透彻,说出会惹谁,惹什么事,就给了个威胁话术……
呵呵。
还不如给小徒做衣裳重要了。
饥荒这事儿,一旦闹起来,闹大了,就会出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食物价格高涨,其他的东西,指不能食用的东西,几乎都是大降价。
好像有一个是例外,刚刚师徒二人路过一个铁匠铺子的时候,做师父的心血来潮,就让那打铁匠人依着经验给小徒打了一柄精铁剑。
对物价有了初步了解的袁穹,在付钱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确实不便宜!
那铁匠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打着自已的铁,一锤一锤又一锤,火星四处迸溅,如果袁穹没有瞧错的话,这铁匠在制甲!
看来也是个胆大的家伙。
袁穹放下银两,约定好三天后来取。
等他到了那成衣铺子后,就发现好布料的衣裳都便宜的很,甚至绸缎都以一种较为低廉的价格在出售。
那铺子老板也是可算见到个客人上门了,自然是知无不言,直言不讳。
莲池城食物贵,谁还有闲钱来添置新衣裳?只有城中几个富商大户家的子弟,能消费的起。
大家都没钱消费,那铺子里的衣服只能部分降价售卖,自然也不能用原来的价格,收城中织户手里的布匹了。
这样织户织出来的布,不值钱了,收入低了,就更没钱买别的物件了,整个经济循环就这么停滞下来。
自然,这城中买衣服,价格便宜很多了。
袁穹只是顺带问了一句,既然都不赚钱,老板还开个什么店,不赔本吗。
那老板只是笑呵呵去给叶灵素量尺码,含糊其辞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摸摸下巴,似是明白了什么。
答案就是逐利而来的商人。
从城中织户手中低价拿到布匹,以适当的价格卖给外州而来的商队,商贾有的赚,老板有的赚,地痞流氓有的赚,可能就连城中富户,府衙老爷都能有的赚。
可唯独,那辛苦劳作,日夜纺纱的织户没得赚!
甚至越辛勤越困苦,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这莲池城,也吃人呐。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就是那些商人一定知道些自已不知道的东西,可自已该拿什么去换呢?
银子?
那够吗。
指望这些个本地户能吐露点东西,现在看来有够难的,一个个神神秘秘,谜语人一样。
还不如从外部搬救兵,请外援,先打破这层信息差再说别的。
心中有了主意,做事就有了目标。
那下一个要找的,就是来此做生意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