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太阳渐渐西沉。
门口熙熙攘攘一片,大家帮忙着摆桌盛饭,木质门窗上糊着大红色纸剪的双喜字,周边挂在赤色的红绸缎,桌前的每一道菜上,用着食用色素染成的红色米线装饰着。
还有着染色的红色鸡蛋。
门前的乡间小道上开始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与孩子嬉戏欢乐悦耳清脆的笑声糅合在一起,不绝于耳。
门口,大家挤在一边,水泄不通,家家户户开始一个个登记着新婚随的份子钱。
八零年代初的农村,大家普遍收入水平不高,左邻右舍随的是两块三块,关系亲近一些的亲戚朋友,比如女方家这边的大舅叔伯,一般随四五块。
田英瞟着人多,也不着急,想着吃完饭再补上也是一样,田英见差不多准备上桌吃饭,叫着孩子们一起来。
既是随礼,自是没有说不好意思来吃饭,做面子工程的道理。
流言蜚语,她从来不在意,她从来不是会被传闻束缚一类的人。
有一些却是看不惯田英的小家子气,一份份子钱,叫着全家一起来吃饭,忍不住与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着,脸上满是鄙夷。
“还真的是好意思,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是,一份份子钱,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来吃。”
光是她家一家,就差不多够坐一桌了,本来就办那么几桌,哪里还坐得下别人。
“你还是小声一点吧。”旁边的人劝说着,这种事,一般都是在心里默默说说,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惹是生非。
“而且她家好像还没有去随钱吧,我都还没有看见她。”妇人心里愤愤不平,自然是看不上田英的作为,也真的是好意思得很。
“没准人家看人多,想着吃完饭后给,或者说是人家男人给也说不定。”随礼也不急于一时,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她没看见,说不定陆廷川已经给了。
妇人瞪了一眼田英。
耳边的鞭炮声断断续续,大家纷纷落座,围坐在一起,之后新郎携手新娘郎登对,同进同出着喜服与东家一一给大家敬酒,场面喜乐融融。
陆廷川忙活了一天,端菜招呼陪酒这些事,他就不参加了,自己院子里找了一圈,院中摆了五桌,摆不下延到了院外又摆了五桌酒席。
院子里部分都是新人这边的亲戚,发现了摆到门外桌的田英,迈着大长脚就向她走去,刚准备走到一半,就被人拉了起来。
来的正是女方的堂哥,与陆廷川的年龄年长一些,同村大家都打过几次照面,男人自然是看出了陆廷川的想法,想着躲酒陪媳妇。
肯定是不可能的。
“陆廷川这样可不太好吧,你一个大男人,和孩子女人坐一桌,怎么样也应该去坐前面喝点酒才行。”
年轻有力健壮的男人和女人孩子坐一桌,显得突兀,大部分男人自己一桌或者去陪酒喝酒,女人孩子坐一桌,像陆廷川这样想着跑酒的,自然不能放过他。
院子里的大家纷纷笑着调侃,都能看出来陆廷川是想着腻着自家媳妇,“就是,怎么着也得喝几杯啊。”
“还没喝就来守着自己媳妇,不太好吧,又跑不了,要热乎也都回家再说啊。”
田英坐在外院,夹菜的指尖一顿,听着里院不知什么一阵又高于一阵嘈杂声,她收回了思绪。
之后,李秀丽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轻提着洁白的婚纱,发间戴着面纱,手拿塑料花,脸颊上化着淡淡的妆容,清秀夺目。
程晖挺立于她一侧,男人的肩宽壮朗,与并肩姑娘的娇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李秀丽看不见的地方,他不动声色地大手帮着她提着后边的纱裙,防止她走路被绊倒,体贴入微。
八零年代,不是每家每户结婚,都摆个十桌八桌,虽说程晖父母早逝,有两个弟弟妹妹,家里清贫,但实际上他工作了几年,积蓄多少是有不少。
尽管程晖是倒插门,但正常男女婚嫁的聘礼他是一个没少,新式一台缝纫机、一块手表、一辆自行车、一台收音机是一样不少,价值全部花费共计五百元。
惹得多少人羡慕眼红不已。
两个人走向田英桌,她弯着唇角笑了笑,一边与田英交谈着,“倒是没客气。”
田英肆意眉头一挑,“凡事可以客气,吃饭这事,可客气不了。”
“那你可要多随点礼才行。”李秀丽与程晖两人与她喝了两杯,田英没有拒绝。
两人的关系,平平淡淡,甚至说,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话都说不上几句话,印象中的田英总是与农敏陆廷川三人玩得来。
她却非常感谢田英当时的一席话,她当时心里满是情情爱爱,百感交集,是对她几年付出的惋惜与不甘,感觉一下子天塌下来了。
她是不喜太大变化,平平静静,安稳度日的人,只要能平静无波过好每一天,她不会想着去改变现状,或者说,她害怕分出丁点精力去应对突发的麻烦。
但不代表她就是好欺负的,不然她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二话不说找了林青青。
田英的直率与果敢决绝,给了她另一种方式的选择,清楚认识,男人这种东西,是最不缺的东西。
感情,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自己优秀,她配得上其他更好的。
李秀丽沉沉望着她,嫣然一笑,之后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吃完饭,田英拿着钱随了两份礼金,带着孩子回了家,洗完澡,看了一些书,正准备睡觉,院外大门传来一阵阵敲门声。
田英起床开门,就见门口周程傍边一言不发的陆廷川,微垂着眼帘,不知道哪里给她的感觉说不上来。
周程完成任务一般,把人交给了田英,“人我可是给你送回来了。”
“他喝醉了?”田英不太确定,看不出陆廷川的神色,他却不像平常人喝醉一样有太多的变化这也是她第一次见陆廷川喝醉。
两人除了小时候读书在一起,后来陆廷川去当了兵,考上了大学,在外面工作,两个人的见面接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嗯。”周程点点头,转眼看了看沉默不说的陆廷川,要不是他刚才走路掉下田埂下,晃晃悠悠,摔倒了一声不吭的,他还以为他没有喝醉呢。
“他的脸上和头上怎么还有泥巴?”田英疑惑,衣服上也有轻微的泥土灰尘。
刚刚太黑,她没有看清楚陆廷川。
“……就不小心摔的。”周程不知怎么的,挠了挠头,有些心虚,“人我给你了,我回去了。”
见着匆匆忙忙走了的周程,田英见着陆廷川,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增添了一丝虚虚实实的朦胧感。
“陆廷川。”她叫着他,想以此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陆廷川愣了一会儿,许久好像才反应过来,掀起眼眸看向田英,也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