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温幼宜拿着一兜子灵石,心满意足地去给人看病了。
沈暮慢步跟在她身后,永远间隔一步远的位置,进了医疗院,坐在椅子上看她。
她永远在他视线范围内,就像几千年前他所做的那样。
那时他刚修炼没多久,还未修炼成人形,在洞穴里冬眠,一只奶黄色的小兔子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慌张无措地要逃走。
他懒懒睁开眼,见是个连他牙缝都塞不满的侏儒兔,翻了个身继续睡。
侏儒兔腿短,无论如何也跳不走,干脆挖起了地道。
他尾巴一卷,将它卷到身边,禁止它弄乱自已的巢穴。
小兔子吓得吱哇乱叫:“啊啊啊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吃我!”
他没有理会,只用尾巴将它送上那小斜坡。
小兔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没过多久,小兔子回来了,从此以后,它每天都来看他。
“谢谢你上次没有吃我,蟒蛇大哥,我给你带了小水果。”
“你是刚成年的蟒蛇吗?我是刚成年的兔子呢,我们俩一起修炼吧!”
“你真厉害啊,我感觉你很有天赋,可我就没有,我就是只普通兔子。”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人形来找你,你会认出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小兔子没再来。
他离开巢穴,一路寻找,问住在他家附近的百灵鸟,有没有见过小兔子。
“那只侏儒兔早上来的时候,被一条绿色蟒蛇吃掉了,它太显眼了,叼着水果跑,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他马不停蹄地去找蟒蛇报仇,搏斗中艰难获胜,带着一身伤回洞,寂寥的度过百年,忽然有一天,又有一只兔子从掉下来,砸在他洞窟前。
依旧是冬日,他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就见小兔子慌张地挖地道。
他逐渐睁大眼,惊喜之余,发现了一件事情。
啊,原来他一直在等她呢。
他尾巴一卷,很自然地将她卷到身边,听她吱哇乱叫的声音。
依旧是熟悉的相识,只是现在小兔子来去都有他护送,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可惜小兔子没有修炼天赋,命数短短几十年,任由他怎么保护,怎么喂药,小兔子依旧死在了他尾巴缠绕的窝里。
沈暮望着站在医疗院的温幼宜。
窗外人影绰绰,是很多人来看治愈系是怎么治疗伤者的。
她站在视觉中心点,身边围了一堆刻意讨好她的高阶弟子,却不骄不躁,施法治疗。
他趁无人在意他,只顾着将温幼宜锁定在视线里。
他的视线,隔了百年,千年,万年,隔着无数次的轮回和重逢,无数次的埋葬和等待,不知不觉间,内心也变成了狭小阴郁的巢穴,时刻等着兔子掉下来。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人形来找你,你会认出我吗?”
会的。
沈暮眼里有了笑意。
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无恙站在沈暮身后,感觉沈暮的面相一直朝着温幼宜。
温幼宜往左走,他就看左面。
往右走,他就看右面。
抛开两个人各自的身份,刚见面的男人直勾勾盯着一个女人,实在冒犯。
他忍不住开口:“师尊是因为七师妹是治愈系才收她为徒的吗?”
沈暮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扭头看他,眼里满是杀意。
顾无恙被他看得心头一凛,后退一步,但又懊恼自已竟然害怕师尊。
看错了吧,师尊怎么可能对他有敌意?
沈暮却起身:“你跟本尊来。”
他有些不明,狐疑地跟在沈暮身后,一路来到安静的后院。
沈暮背对着他,沉声开口:“严格来说,她不是你师妹,她未来会成为你师娘。”
顾无恙:“啊?”
他的狐狸耳朵唰地从发间钻出来,以为自已听错了:“您说什么?”
这进度太快了吧?
“温幼宜会成为你师娘。”沈暮转身正视他:“你要懂得保持距离,要跟她尊敬,不许打闹,管好你的衣服,不要让它吹到她身上。”
顾无恙:“……”
他有点难以消化:“我衣服吹到她身上都不行?”
沈暮:“不行。”
顾无恙:“为什么??”
沈暮:“因为本尊善妒。”
顾无恙无语:“那您为什么要选中七师妹?是因为她是治愈系,您才娶她?”
沈暮冷笑一声:“你以为本尊是那种:以为她蠢笨就笑话她,发现她是治愈系就巴结她的墙头草?”
顾无恙抿唇。
是的,他就是这么以为的。
沈暮望向医疗院:“本尊已经陪着她经历了万次轮回,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更是给我和她之间的完美结局。”
顾无恙惊愕:“万次?”
“对。”沈暮正视他,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得意:“她当小兔子的时候不蠢笨,是只很聪明的小兔子,可惜没有修真天赋,任何真气渡到她身上都不吸收,所以本尊陪着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命,等她死去,埋葬她,等她重新进入轮回,再来到本尊身边。”
“如此等待,已有万年。”沈暮垂下眼,只感觉心里满当当的,皆是欣慰:“如今她终于修炼成人,本尊也按照跟天族的约定,只要本尊等到想等的人,再教导一年,就可以回魔族。”
顾无恙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我们几个徒弟怎么办?”
“依旧我教,只不过你们要来魔族找我。”沈暮说。
顾无恙荒谬,心情忽然就不好了,但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脑袋很乱,狐狸尾巴钻出来在腰间胡乱拍打,像条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鸡毛掸子。
沈暮盯着他泛青的脸,不疾不徐地开口:“所有徒弟里,只有你是本尊养大的,本尊把一切都告诉你,是希望你趁早收心,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顾无恙纷乱的思绪突然停止,撞上沈暮笃定的眼神。
“我、我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了?”
话出口,顾无恙惊觉自已竟然底气不足。
沈暮冷冷凝着他,似乎将一切尽收眼中:“你自已知道。”
顾无恙荒谬地歪了下头。
他这个动作是兽族本能的,听声音,理解声音的本能。
他思忖片刻,终于明白了师尊身上哪来的敌意:“所以您拿我当情敌?”
沈暮反问:“你敢说你没动一点心思?”
顾无恙笑出声来,眼睛左右乱看:“我跟她才刚见面,怎么可能会对她一见钟情?”
沈暮讥诮地扯扯嘴角,没说话,与他擦肩而过。
顾无恙垂下头,感觉双臂很沉,沉得抬不起来,一股脑地要往地里坠去。
但心里却有一股劲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拧上来,拧得他忍不住开口:“师尊,今天的修真大殿上,第一个见到她的人是我。”
顾无恙觉得有点可笑:“师尊,您不是跟她有万年的轮回吗?可我觉得您在她心里好像也不是很特别,会不会您自作多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