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池内有水珠点滴掉进水里，雾气从池水上一阵阵扑上来，悄无声息地将幼宜包围。
她歪靠在岸边，手臂轻轻搭着，兔耳朵无力歪倒在一侧，像个虚幻的景，轻轻一戳就要化了。
他们的心陡然绷起来，大步走到池水边。
一群身材高大且强壮的人突然逼近，其实有些吓人。但温幼宜看不见，茫然地仰着头，迎着声源，视线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却无法聚焦。
好可怜。
沈暮将手在温幼宜眼前晃了晃，终于明白她的怪异从何而来：“你一点都看不见？”
温幼宜发着抖，点头：“是的。”
沈暮变了脸色，唰地站起身：“去叫人把她从水里捞起来！”
温幼宜：“师尊，你别走！”
她的手无助地在岸边摸索，摸到他的衣角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哀求道：“不要走！”
沈暮怔住，看她眼里蒙上一层荡漾的水光。
温幼宜焦急道：“我不知道我在哪，我也不知道我能信任谁，你不要走好不好？”
沈暮心下一颤，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师尊不走，师尊抱着你好不好？”
他不等温幼宜回答，将她从水里抱起来，不顾她身上全是水，按在怀里。
温幼宜刚松了一口气，身上突然多了好几只手拿着绸缎帮她擦拭身体。
这不是沈暮的手。
她吓得抱紧沈暮：“谁在碰我？！”
“别怕，是大师兄。”顾无恙沉稳的声音响起，他的手也在她肩膀上掠过：“你身上都是水，需要擦干净，不然会得风寒。”
凌北灏的声音远一点，哄劝她道：“小师妹别怕，我帮你擦腿啊。”
玄幽拿绸缎把她脚上的水擦干净，又瞧她惊魂不定的脸色，故意逗弄她：“幼宜，别怕呀，我们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笑一个好不好呀？”
温幼宜靠在沈暮颈间，呼吸有点急，勉强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更可怜了。
玄幽呼吸一滞，心像跌到谷底里去，忙改口：“好了好了，笑不出来就不笑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找到最好的大夫医治你的。”
景肆旁观这怪异的一幕。
他也没少见到仙娥伺候人，但这种类型的伺候是第一次。
明明他们那么贴近，却没有人走神，认真擦拭她身上的每一滴水渍，神色凝重得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工作。
一人抱着，其他人就恨不得将这一具身体拆成几部分，擦拭打蜡，活像是要擦得油光锃亮才安心。
明明前一刻空气里还有隐晦的欲望，此时此刻已经消失殆尽。
他胸口有点闷，按住左下腹，不知为何传来一阵阵揪痛感。
他是这里的局外人。
温幼宜换了个姿势，下巴搁在沈暮肩上，正好和景肆四目相对。
她脸上还没擦，一颗水珠从她脸颊滑过，恍若泪滴。
景肆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无意识地用那种失焦的，迷离的眼神注视着他。
景肆扫了眼其他人，发现无人注意，偷偷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给她擦脸。
温幼宜瑟缩了下，适应后就没再躲。
他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每一处湿润擦拭干净，一直到擦无可擦，才极其缓慢地放下手。
这潮湿的帕子应该扔掉。
景肆面无表情地攥着帕子，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将其叠成一个板正的小方块，贴着胸口放好。
潮湿如灵池里弥漫的水雾在他胸口蔓开。
他嘴角有上扬的趋势，匆忙压下：“我这就叫仙医过来给你看看。”
温幼宜毫不犹豫：“不需要。”
房间瞬间变得安静。
她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好几道灼热的视线在看她，等她说下文。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我的精神力恢复，我的眼睛自已就会好，只是时间问题，别人估计帮不了我。”
景肆：“……那你估算什么时候能恢复？”
“两三天吧。”温幼宜感受自已的灵藤，蹙眉道：“它的状态很差。”
“那你的状态呢？”顾无恙接了话茬。
温幼宜本来就双眼涣散，闻言眼中光芒寸寸黯淡下去，云淡风轻地说：“我习惯了。”
……
灵池内寂寂，只听得见水滴落在灵池里的滴答声。
温幼宜歪靠在沈暮肩膀上，安静地想：【死了九次，年年都过一样的日子，每一次经历这种大战，我都会留下后遗症，不是腿瘸，就是下半身瘫痪，甚至是昏迷，但这倒是第一次失明。】
她声音很好听，心声其实听起来也是享受。像冰葡萄落玉盘，每个音节都是脆甜的，掉在耳朵里撞来撞去，一路撞到胸腔，敲得心脏咚咚咚的疼。
凌北灏不愿意听，转移话题：“小师妹，你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都拿到了什么吗？天族赏了你很多奖励呢。”
温幼宜面露喜色：“那你先别说，让我猜！我猜猜我都拿了多少好处！”
看她眉开眼笑，他们都隐隐松了一口气，鼓励地看着她。
她说：“肯定有钱！”
凌北灏跟她一起笑：“有！”
温幼宜眨眨眼：“还有织女制作的锦衣华服？”
玄幽接了话茬：“也有！”
她咬住下唇，认真思考：“还有灵丹妙药？”
顾无恙声音含笑：“猜对了。”
温幼宜喜滋滋地笑起来，得意掐腰：“是不是没了？”
沈暮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是没了，那你不如猜猜，你都拿到了多少钱？”
温幼宜嘶了一声。
【结合我上一世从仙族拿到的奖励来看……】
“五十万灵石？”
沈暮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回答道：“少了。”
“六十万？”
“还是少了。”
温幼宜倒吸一口冷气：“……不会是一百万吧？”
沈暮回答：“两百万颗灵石，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温幼宜吃惊，笑容微收：“好多钱啊。”
景肆眼皮一跳，看她微妙的表情敏锐道：“孤看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难道收到这么多钱，你不开心？”
“开心啊。”温幼宜笑不达眼底：“毕竟这是我该得的，你们给得多，就证明我做得好。”
沈暮道：“那你猜猜师尊要送你什么？”
玄幽也赶紧接了话茬：“对，师兄也要送你，你猜猜师兄送你什么？”
温幼宜有点无聊了，摆摆手说：“别送了，你们都是送珠宝，钱，衣服这些无聊的东西，也没点新鲜玩意儿，我收都收腻了。”
五人一怔，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那你收到什么会开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