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阳光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顾依依倒是觉得有些冷了,她只得转移注意力,开口询问道:“你们二人被关进牢房后,发生何事了没有?”
柳绿最怕的,便是顾依依问自己高深的问题,柳绿完全无法理解顾依依的意思,便也索性闭口不语,恭敬地站立于一旁,听桃红回答,虚心地向她学习。
“我和柳绿被关进去后,可能是怕我们逃跑,土匪大哥将我们所行女子再细分,以二三个为一队,分别绑至柱子上。”
桃红声音缓了缓,才继续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直到方才的崔……崔大哥过来,我们才得以离开审讯斋,期间,我们均未受到严刑拷打和欺凌辱骂。”
“这恐怕,都是多亏了小姐。”
说完,桃红对着顾依依一拜。
顾依依懒得对桃红有意的奉承搭理,她继续发问:“其他公子小姐呢?你们出来时,他们的情况何如。”
柳绿终于抓得二人空隙,行了一礼,接嘴道:“其他公子小姐并没有被放出来。”
“奴婢还记得,那些公子哥看着我们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我们扯回去,和他们一齐体会长期禁锢于四方天地里的感受。”
“而那些小姐们的眼神,则充满嫉妒和怨恨,吓死人了。”
柳绿为了形象地表达她当时内心的害怕与恐惧,一只小手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一双秀眉圆睁,眉毛竖起,头发似乎都根根立起来了,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浓重的抽气声。
顾依依被柳绿这番耍宝逗乐了,她好不容易止住,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水,正色道:“对于此种情况,你们如何想?”
柳绿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嘴,不发一语,只是竖起耳朵,打算认真倾听顾依依和桃红的谈话,活像两片神气活现地撑开着的河蚌壳,不漏过飘过耳际的任何讯息。
一旁的桃红倒是开了口,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桃红道:“奴婢以为,清风堂只是虚张声势,他们抓的人,均只是来自小门小户,掀不起什么风浪。”
“清风堂应当只是想行恐吓,好让自己的劫持行为更加顺畅。”
“嗯,当是如此。”
顾依依点头表示赞同桃红的话,手指有一阵没一阵地敲打着座椅旁的扶手。
“啪嗒啪嗒”的声音如同敲在桃红和柳绿心头的锣鼓,让她们二人心神不宁,紧张不已。
虽是如此应着,但是,顾依依却另有想法,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传言清风堂不论官大官小,抓到适龄的女子,便押回去当压寨夫人,那肯定在此之前,必有此类事情的发生。
顾依依这几天和文朝奇打过交道,知晓文朝奇是一个身世颇为神秘,经历极为坎坷,智慧相当高深之人,行事间也颇为稳妥低调,应当是不会做出辱掠朝廷命官,与他们结仇,与朝堂公然叫板之事。
很明显,这与文朝奇不显山露水的为人极为不匹配。
而且,文朝奇也并不是一个贪图名利之人,否则,他也不会以文太医后裔之身份,创建清风堂,成为土匪们的首领。
更重要的是,如若有此等不利于清风堂的谣言,且还传遍了京城各处,文朝奇不可能不管,毕竟,这可关系到清风堂的未来,关系到清风堂是否就此陨灭的命运。
最关键的是,文朝奇的身份,于自己而言,于清风堂而言,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给他自己、给清风堂带来灭顶之灾,文朝奇不可能让自己的存在让广大百姓熟知。
于情于理,文先生都不会让谣言扩散,甚至,为了避嫌,他都不可能会碰触到官员。
除非,文先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有值得他如此冒险,将自己、将清风堂、将清风堂内的人都甘愿放置于局中的巨大利益,因此故意这样做的,故意如此引导,故意令流言四散。
或者,文先生根本就不怕,不惧于朝廷官员的为难,不惧于皇后的阴谋,不惧于朝堂,那么,文先生的背后到底是何人呢?
顾依依想到这里,只觉自己正身处于一场巨大的阴谋中,挣不脱,也逃不开。
一阵热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顾依依感觉一会热一会冷,心里险些支持不住,头部一阵眩晕,只得堪堪扶住扶手,让自己保持镇定。
怪不得文朝奇愿意用草麂子和自己换得顾府的庇佑,顾依依的内心,犹如被投掷了一块巨石的湖水,心里泛起一阵阵波浪似的担忧,此番,算不算是她自己亲手将顾府扯下水的呢?顾依依皱了皱眉头,不自觉陷入沉思。
“小姐,小姐!”
柳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倾身摇了摇顾依依的衣摆道。
顾依依这才从漫无边际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有些恍惚,窗外的太阳已然西斜,给屋内的人与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刺得顾依依许久才恢复视线。
顾依依定睛一看,只见柳绿已来到自己跟前,手里正拉扯着自己的袖子,她圆圆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担忧,见顾依依醒来,柳绿才连忙收回牵着顾依依的手。
顾依依见得柳绿如此的小动作,也并无恼怒,斥责她不懂规矩。柳绿是有意关照自己的,他人的一番无所求的好意,顾依依自以为自己是很珍惜的,给满怀善意的人泼冷水不给面儿的事,顾依依做不来。
柳绿见着顾依依并未生气,又惊又喜,眼睛像通了电的灯泡,蓦地亮了,一直战战兢兢、布满汗水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桃红待顾依依情绪稳定后,方才上前,将沾了一点茶水的帕子递给顾依依,道:“小姐,擦擦脸吧!”
顾依依从桃红手中接过帕子,透过层层叠叠的麻布,一双秀眉直视着桃红,深深地打量着桃红。
只见桃红小白兔似乖乖地站在原地,低眉颔首,眼观鼻鼻观口,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态度,无声地告诉顾依依,她没有见到刚刚发生的事,对顾依依奇怪的态度也全当所知,更是不会将方才之事宣扬出去。
见得此种情况,一种忌惮、钦佩、痛心的混合之情,如同海浪般拍打着顾依依的心防。
于顾依依而言,桃红毫无疑问是自己最好的助手,她非常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某种程度而言,简直滴水不漏,足以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