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文朝奇越发满意,抑制不住地拍了拍南风尘的手臂,他道:“有言士别多日,当刮目相看,你我二人岂止只隔几日,更是那几十倍之长,是好几个春秋呢!”
“大哥很高兴,你能成长得如此迅速。”
“大哥也很欣慰,即使弟弟的生活再如何糟糕,你依然能保持初见时那般简单纯粹。”
不像我,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杂草丛生,已是无可救药。
也好,世界上本也只有你我有如此相同的境遇,比之亲兄弟,我们两人羁绊更深,我也不愿你如大哥一样,生活得一塌糊涂浑浑噩噩,只有靠着复仇之心才勉强度日,支撑到现在。
文朝奇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疲惫的双眼看向虚无,没有焦点。
这些本也是他自己的事,自己下定的决心,旁人轻易插不得手。
再者,就算阿尘有心想帮自己,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还有可能将阿尘也牵扯其中。
南风尘深深地看了看文朝奇,只觉文朝奇似乎像是沉浸到某种情绪里,深陷于泥潭里,被裹腹于凶兽之物的肚子里,无法自拔且甘愿沉沦,与之共生死。
南风尘垂眸,默不作声,只是盯着身前还未分出胜负的棋局,提醒道:“大哥,该轮到你了。”
文朝奇闻言,回过神来,笑着下了一子道:“也是,大哥险些忘记还在和许久不见的弟弟对弈呢。”
“大哥忘记的,何止只有小弟。”
“便是那过去的岁月,想必大哥也记不清了罢!”
南风尘随了一子道。
话音一落,室内便没有了说话声,只有来回的棋子敲击棋盘之声。
南风尘和文朝奇此时均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棋盘上,誓要分出个胜负,便也没有余力再多说些什么。
局势渐渐扭转,黑子先前既已自困于牢笼,便也将计就计,充分利用现有局势画地为牢,将牢笼再扩大了些许,只是,这次的目的不再是做那只困兽,而是困于别人的夹子。
白子在之前占得不少先机,如今却似乎被黑子划进牢内,白子在其中寻得一开口,意图从里向外击破,扭转乾坤,却不小心误入黑子的陷阱里,一子行错,满盘便要皆输。
“大哥要输了。”
南风尘漫不经心地说道。
与之相对的,此时的南风尘,眉眼里并没有多少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兴奋,他漆黑见不得底的眸子里,此时泛起的,是一阵阵担忧。
他在担心文朝奇,担心文朝奇也如白子一样,太在意眼前的胜负,太在意前方的复仇,失了平常心,失了判断力,失了分寸感,最终只能被黑子、被敌营困住,在其中徒劳无功地挣扎,逐渐死去。
文朝奇一直心系棋局自是窥探到了白子已落入下乘,一时心绪极度复杂,既有对南风尘的骄傲欣喜与欣慰,也有对自己的失望不忿与不愿。
文朝奇不甘心,落了一子,才堪堪道:“小弟的棋艺,真是精进了不少。”
“大哥都快……追不上你了。”
南风尘瞥了一眼强作冷静的文朝奇,温润地道:“呵……什么追不上小弟了。”
“大哥只是太在意这局棋的胜负了,只是……将这盘棋看得太重了。”
南风尘似是而非四两拨千斤的轻柔话语,此时却如破门而入的外来者,强势地突破了文朝奇的心防。
文朝奇再次见到南风尘,太在意和想确定他此时的心是否依然亦如往初,决心扳倒皇后,因此想通过此次棋局,向南风尘试探一二。
但是,文朝奇却错误地估计了他自己的心,在漫长的仇恨浸染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沉稳和势在必得。
文朝奇失了耐心,他迫切地想看到皇后步履蹒跚地来到他面前,跪在他跟前,身体丑陋地匍匐在地上向他求饶,因此,在下棋时,便不自觉地也将埋藏于心底的那份急躁展现出来。
而南风尘则不是如此想法,他认为,对弈只是对弈,下棋也只是单纯地下棋切磋,万没有将一切寄托在其上,通过胜利与否来给自己注入自信。
他南风尘既然已经决心为自己、为母亲、为文朝奇、为文太医讨回公道,那任何东西都不得阻挡于他,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他誓要分出个胜负,也万不会在中途失去信心,贸然离局。
文朝奇闻言,停顿了稍许,过得片刻,才重新有了动作,他瞥了眼南风尘,轻勾了勾嘴角。
以文朝奇的大智慧,他瞬间便明白了南风尘的意思,南风尘这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静下心来,切莫被执念误导,白白地伤了自己。
文朝奇抬眸,看着窗外,室内外的小院顿时映入眼帘,假山林立,小桥流水,植物繁多茂盛,还有不少小雀飞来飞去,甚是可爱与清新,让他漂泊不定的心瞬间有了安定之处。
“哈哈哈哈,如此,大哥便再看看小弟接下去还会有何招?”
文朝奇逡巡一圈,看着局势,心里掂量一会儿,便郑重地落下一子,接着喝了口茶看向南风尘道。
听得文朝奇的话语,看着文朝奇的动作,南风尘这才放下心。
“招倒是没有多少,定力却剩许多。”
“大哥可要小心了,切莫大意,来日方长嘛,大哥不可能次次都是一帆风顺的。”
“小弟会时时刻刻看着大哥,等待着大哥行动。”
“如此,小弟才会跟着行动。”
南风尘似是而非地自顾说道,明面上,这席话是对着文朝奇说的,实际上是对何人说的,正在对弈的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南风尘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宽慰文朝奇、告诉文朝奇,自己不会忘记往事,放弃复仇,文朝奇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同时还有其他人在共同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大家万众一心,卯着劲往前冲。
南风尘该是不能让文朝奇一个人独自承担着,这是所有被卷进那场祸事里的人的事。
文朝奇听出了南风尘话里的弦外之音,心里莫名地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感动,此次之路,终究不是他一个人在负重前行。
文朝奇笑着回应道:“那大哥便在此等着小弟高大的雄姿了。”
文朝奇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发问道:“方才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你是借着顾小姐才来到我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