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许若曦碧波清澈的眼眸里似是溢出泪水,深深镶嵌在两腮的酒窝似乎也皱了起来,缩成一团。
她擦干眼角泛起的丝丝泪珠,走到文朝奇跟前,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腰用锦帕将文朝奇的泪水拭去,倾而将文朝奇揽在怀里,不住地拍着他的背。
许若曦边安慰文朝奇边说道:“乖乖……孩子不哭噢,许姨不会告诉你爹爹的!”
“许姨……许姨在这陪着你!乖……孩子不哭”
文朝奇听着许若曦温柔如水的声音,模糊间,竟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此时,她身穿着绿色轻纱镶着金丝银线祥云花纹的衣裙,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的霞光,风儿微微吹起及腰的秀发,正手拿蒲扇向着文朝奇招手。
文朝奇刚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为了不让母亲看到自己现在如此邋遢的样子,懂事的文朝奇蹲下身拍着身上的脏东西,霎那间,小亭子里充满着点点灰尘。
文朝奇正在认真仔细地打理自己时,只见得一个大约三岁大小、身穿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的男童见得女子动作后,立马穿过无数曲折的长廊,从远方蹦蹦跳跳地来到女子面前。
那个孩童脸上挂着的笑容足以与天空中的太阳相媲美,他仰着小脸,让女子的水红丝巾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嘟嘟的嘴唇一张一合,正与女人说着话语,说到高兴处,他还跑到一边,用手脚比划着绘声绘色地与女人说着趣事,好不温馨热闹!
二人之间浑然天成的默契与温馨,刺痛了一旁的文朝奇,他停下动作,想要跑到女子身边,向他诉说着这些年来路途中遇到的趣事,只是,文朝奇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跑,跑得有多快,他都靠近不了那二人。
“孩子……孩子……”
正与女子说得开心,那孩童忽觉头顶的天空里传来一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与眼前女子的声音一样,也很是温柔和煦,让人听着甚是安心。
小孩童有点恍恍惚惚的,头也愈发昏沉,他使劲地摇头,欲将头脑里塞着的东西摇出去。
逐渐的,小男孩的视线恢复方才的清晰,只是,那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已然不见,徒留下她坐过的梨花木软榻,小男孩慌乱地在小亭子内寻找着,继而又跑到园子里的假山洞里寻找,依然不见女子的身影。
见得此景,文朝奇也心急如焚,欲要冲过去,帮着小男孩一同找。
他使出全身的力量奔跑着,欲挣脱那拉扯着自己的力量。
正当文朝奇在与那力量努力奋战时,只觉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文朝奇不受控制地奔向那孩童,与穿着华丽富贵的孩童融为一体。
文朝奇颓丧地趴在地上,他像一只濒死的刺猬,蜷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着,他一声声大喊着:“娘亲,娘亲,你在哪?”
“不要离开文儿,娘亲,娘亲!”
空荡荡的园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许多分布有序的植被与花朵,它们在灿烂的阳光下使劲地舒展身躯,花朵也竞相绽放,整个园子里一片勃勃生机。
“娘亲娘亲!”
“娘亲……不……不要离开文儿。”
躺在许若曦怀里的文朝奇不安地乱动着,一会蜷缩成一团,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一会又拳打脚踢着,企图与那个力量作斗争,渴望走出让他揪心不已的梦境。
许若曦掩着鼻子抽泣,泣不成声,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掉着眼泪,泪珠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文朝奇的脸蛋上。
文朝奇似有所觉,他安静下来,不再扑打抓咬,紧紧闭着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可爱的眉毛紧紧皱起。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他才睁开空洞的双眼,眼前富丽堂皇重峦叠嶂的小亭子消失了,被一片黑暗破旧的木屋取代。
文朝奇颇有今夕是何夕的味道,懵懂地扫视四周,几乎在同时,他便感受到离自己很近距离的地方,有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文朝奇抬头,许若曦那充满关怀与爱意的眼神便映入文朝奇的眼帘里,住进他的心里。
霎那间,文朝奇只觉万千光华凝聚在许若曦身后,以她的后脑勺为起点,光线倾泻下来,淌进了他空洞的眼眸里,温暖了他干涸已久的心窝。
文朝奇回想起梦里被遗忘在角落的自己,回想起在园子里拼命找母亲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眼角都有些发酸,鼻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他想抱着许若曦大声哭泣,讲述近几年他受到的委屈,意料之中的,文朝奇不管不顾地再度抱着许若曦哭起来。
正在文朝奇哇哇大哭之时,突然间,他的头脑里想起文泰告诫他的话语,君子间的交际,最讲究体统,需要有泰山倒塌之时也依然处之泰然的气度,他如今这样,该是有失体统了吧,该是会让父亲失望吧?
想到这里,文朝奇的身体像是安装了弹簧一样,急速地向后大退一步,他慌乱地擦着泪水,生怕在许若曦面前失态。
文朝奇向许若曦行了一礼道:“许姨,对不起!”
“文儿失礼了。”
许若曦看着眼前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几岁的文朝奇,标准的道歉动作里深刻地诠释着他近些年来受到的严格教育与非人磨难。
明明只是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却如此懂事知礼,还会照顾安慰他人,言行举止里也早已褪去幼稚与欢笑,活得如成年男子般通透老成。
但是,也就是如此一个克制知礼的孩子,却在方才如堕了梦魇般打闹,嘴里不住地喊着娘亲,他该是想极了自己的母亲了吧!
文儿与尘儿一样,都是身世可怜招人疼惜的孩子,他们从小便被迫与至亲之人分开,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即使短暂地安顿下来,日子也过得十分凄苦,更是没有玩伴,如此,甚是相知相似的二人,便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着成长,却是非常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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