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一连串泪水从许若曦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活像一粒粒珍珠从眼眶里蹦跳出来一样。
为了避免让文朝奇多死多想,许若曦不动声色地擦净脸上的泪水,转而挂上一抹灿烂的微笑。
许若曦和蔼地说着:“文儿刚才是想母亲了吗?”
文朝奇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帘,静静地站在那。
文朝奇虽是没有回答,许若曦却从他无声的孤寂里读出了肯定的意思。
许若曦知晓,文朝奇定是对他之前那番胡乱行为心有顾虑,不知所措下,才又回到小大人的状态。
这既是一种克己复礼的家教与涵养,也是他自我保护的外壳。
他人轻易打破不了此等坚硬无比的外在,文朝奇自也是可以活得轻松惬意。
文朝奇坚信,不与他人有过度交心,便也不会在面临诀别时而徒增伤悲。
许若曦冰雪聪明,稍一深想,结合文朝奇跟随文太医四处漂泊的经历,便也明白文朝奇为何执着于如此端正模样,如此执着于与外人保守距离。
想到这里,她只觉自己的眼角又有些犯热,温度高高的,灼得她眼睛烧疼。
许若曦复又来到文朝奇身边,借着身高优势,不顾文朝奇的意愿将他搂入怀里。
她想,自己该是多给予他多多的关怀,他比之尘儿大不了几岁,更是救了尘儿的命,平时也是他在照料阿尘,既然他们二人如此有缘,想必也是上天的注定,她这就权当多了个儿子吧!
此时的文朝奇,尚不知晓许若曦的心思,在她的怀里不甚安分,他心里一直谨记父亲的教诲,恪守君子之道,除却这些。
文朝奇更是担心,如若有了牵绊,他怕是又要历经一番透骨彻心的痛苦与挣扎,经过长久的时间才能治愈心灵的疮疤,如此来说,他便也是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的,就如曾经,他总是要离开的。
倘若每一次他都要历经一次希望和快乐再被夺去的场景,那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再有。
文朝奇意欲推开时,许若曦竟是如提前知晓一般,将他抱得愈发的紧,竟让文朝奇不能动弹半分,许若曦说道:“阿文,你比阿尘大不了多少,这些日子以来又是你一直在陪伴着阿尘,照顾阿尘。”
“于我而言,你就像是我另一个孩子。”
“如若阿文不嫌弃,便将许姨当作你的母亲吧!”
自始自终,文朝奇都没有抬头,即使是许若曦将他强揽到怀里时,他在挣扎间,也只是低着头,就像地上有什么他心仪的宝物一样,竟舍不得分出一分一秒的注意力给许若曦。
只是,当文朝奇听得许若曦再次的话语时,他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悸动,几乎是与许若曦话音刚落的同一时刻,文朝奇便震惊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角早已变得通红,双眼如同坠满了星辰的天空,发出希冀的耀眼光亮,继而,他眼里的光芒淡去,竟被浓浓水雾代替,他大大的双眼里盈满了莹莹泪水。
文朝奇知道,自己该是拒绝许若曦的,他应该拿出方才的那份果决,摆出方才那样不近不远的距离才好。
只是,许若曦许给他的,于他而言,是多么地令他珍视而怦然心动,让他无法将拒绝之语说出。
他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来到这屋子与许若曦的对话,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对着许若曦撒娇了,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已经卸下了层层防备与戒备,将许若曦当作自己的母亲在对待,想哭便哭,想闹也便闹了,甚是无法无天,完全不将自己当外人。
文朝奇哭着闹着对着许若曦要妈妈,其实,潜意识里便是想让许若曦如他母亲一样将他抱起,给他安慰,为他唱曲。
文朝奇虽是有文泰这个父亲在身边,但是文泰自历经人生重大变故后,便仿佛被抽去了生命之力一般,一下子失去了满腔的热血与活力,垂垂老矣。
只有在面对病患与疾病时,他才能回到初时意气风发的状态,彼时,文泰就像一只被吹满了气的气球,渴望一展抱负与雄姿,因此他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注入到病人身上,竟分不出丝毫注意力于文朝奇身上。
而文朝奇,便如同一个孤儿,活在文泰影子里的小小孩童。
许若曦至今都还记得,当有一次她下工回家时,竟是见得文朝奇痴痴地看着一对在田地里插秧的父子,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渴望与羡慕。
文朝奇从小便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他年龄小,却也因历经得不少而早熟,他既是知晓父亲的难处,便也反过来对文泰有不少包容,他不敢奢望文泰的关心与照顾,只需文泰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不要让文朝奇在诺大的世界里孤身一人即好。
即使如此,却并不代表文朝奇便不奢望渴求别人的爱,既是不在意这些情感,文朝奇便也不会为了自我保护而给自己套上外壳,不与人接近,也便不给其余人伤害他的机会。
如今,许若曦带着满满的、文朝奇渴求的爱意,强硬地打破文朝奇外敷的坚硬外壳,以绝对之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丝毫不给予文朝奇反驳拒绝的机会,便径直地住进了文朝奇的内心,落地生根,再也不离开。
“呜哇哇哇……”
文朝奇毕竟只是个孩子,当有人满怀诚意地双手捧着他想要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时,他很难抵挡得了此等于他而言最高级的诱惑。
“嘭――”的一声,文朝奇扑进许若曦的肩膀,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便委屈地哭了出来。
他哭得很大声,很放肆,很酣畅淋漓,似乎要将自己近些年来颠沛流离中受的苦楚一并洗去。
“乖乖乖…孩子乖…”许若曦拍着文朝奇的后背低声安慰着。
许若曦缓了缓,将满腔心事压下去,哽咽着道:“乖,别哭了噢,尘儿要乖噢!”
许若曦没有想到,文朝奇竟是如此渴求母爱,明明前一秒还像一只刺猬一样,对着靠近他自己的一切外物充满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