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奇年龄小,又是文府唯一的独苗苗,上至喻丹下至小厮丫鬟,他们都极度宠爱文朝奇,轻易不让文朝奇受委屈和难过,也因此,他们从不在文朝奇乱嚼舌根,说些文泰和喻丹的事情。
即使如此,文朝奇也凭借过人的智力和敏锐活泛的心思,将文泰和喻丹的事情猜测得七七八八。
文朝奇说不准对文泰的心思,对于文泰,自己因母亲的缘故,而对他颇有怨言,他替母亲感到不平与委屈,母亲如今的病重,便是拜父亲所赐,父亲欠母亲何止几许。
而父亲的医术颇高,在大景朝更是无人可敌,父亲自认第二,便没人能自称第一。
母亲病重,京城里的大夫束手无策,但父亲定是有着足够的把握,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父亲必须要替母亲医治。
文朝奇怨恨文泰,却又矛盾地希望文泰能够关注自己,夸奖自己,想要得到文泰的父爱,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诋毁文泰,文朝奇发自内心地喜欢自己的父亲,敬重着自己的父亲,对文朝奇而言,文泰既是他的父亲,更是教他读书做人的良师。
文朝奇在闲暇时间,便时常背着喻丹在外游逛,对于市井对文泰的议论,文朝奇自问也十分清楚。
父文太医是一个医术十分高超、心怀贫苦人家、品德十分高洁之人,这些评价,多源于受文泰帮助的穷苦百姓,文朝奇对此引以为豪。
而高门子弟则完全相反,当着文朝奇的面,他们都是尽己所能地夸赞,巴不得使用世界上最美化的词汇去形容文泰,而背地里却偷偷骂文泰是个没心肝、不负责任的人。
在这种矛盾交织的议论里,时间长了,文朝奇便时常感到奇怪,既然父亲心里可以装得下如此多的人,那为何独独装不下他和母亲呢?他对待外人都可以如此亲近、嘘寒问暖,为何连母亲生病,他都不知晓呢?
父亲经常告诫自己要阅读的儒家经典,文朝奇已经倒背如流,里面的几句箴言清晰明白地写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个意思,便是只有先齐家,才能心怀天下。
那如此恪守君子之道的父亲,将方方面面做得妥妥贴贴的父亲,为何就是刻意忽视自家人呢?
难道父亲不爱娘亲吗?这个想法在文朝奇心里再一次地浮现出来。
小小的文朝奇不懂何为爱,只是他经常听到或看到许多类似的例子,便也多多少少地明白了这个字眼包含的意义,
只有两人有爱,才会互相包容彼此的缺点,并且乐意为对方做出改变而变得更好;只有两人有爱,才能在任何时刻,先于其他任何人,轻易捕捉到对方的情绪;只有两人有爱,才会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的利益而成全对方。
文朝奇曾经对比着喻丹和文泰,试着将这些一一对照,却悲伤地发现,以上这些特点,文朝奇和喻丹统统都没有,倒是喻丹却是为了文泰付出了不少爱,险些都失了命,只不过现在却有逐渐收敛的趋势。
文朝奇不太懂喻丹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文朝奇心里有些莫名的着急,替父亲的未来着急。
文朝奇试着将这些外在都抛去,只单单分析文泰行为的意图,心里隐隐觉得文泰似乎是对他们有所瞒,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只得先将这个想法放置下来。
文朝奇此行,便只是为了修复父亲与母亲的关系而来,同时也为让母亲的身体早点康复而来,没有存着调查文泰的意思,毕竟他此时的年岁,实在是太小,根本无处下手。
在往常的日子,父亲今日该是休沐的时候,而他每每这时都在仁和堂,替贫苦人家免费问诊拿药。
文朝奇来到仁和堂后,被眼前的景色惊得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只见排于仁和堂的队伍,竟从仁和堂门口,排到了对面街口的位置,长长的一条队伍,直接就将路给堵死了,人还隐隐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
普通的行人经过时,都得绕一个大弯从对面店门口走过去,或是只得憋着肚子,嘴里念叨着“麻烦让让!”,边用双手将人拨开,好让自己可以离去。
最为奇怪的是,虽是衣袍撞着衣袍,脑袋挨着脑袋,手臂接触着手臂,前来问诊的队伍竟是没有丝毫的谩骂与污言秽语,彼此倒是相处得十分融洽,更没有人胡乱插队,有时见到情况紧急的病者,他们竟都意见十分统一地退让一步,而不是互相争吵斗架。
看着如此整齐有律的穷苦百姓,文朝奇的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一些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也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父亲要将满腔的心血注入他的事业里,没有丝毫的懈怠。
这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工作,救死扶伤、帮助他人,甚至都能挽救一个人的命运。
文朝奇以前被父亲强迫着学习医学的怨愤,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随着风飘散,变得无影无踪,此时此刻的他,如同被点燃了斗志般,浑身充满奋发学习医术的动力。
文朝奇伫立于原地,倾听着排在队伍里病人的说话内容。
“文医者真是厉害呢!”
“可不是吗?前阵子我隔壁家的张胖子,他的儿子吃了午膳后突然肚子闹了毛病,好一番折腾,连才吃的饭食都吐掉了,当时脸色惨白惨白的,人都要撅过去了。”
“张胖子迫不得已将他儿子带到这里后,文医者只开了几副药,那孩子就药到病除了,现在都生龙活虎呢,连石头都踩得破!”
“文医者真是我们的救星呀!”
“对呀对呀,给我们治病还不要钱,怕是天上来的神仙也没有这么好呢!”
“我还有一个女儿,至今都未婚娶呢,不知可以嫁给文医者否?文医者虽是年龄大了些,但我倒是心甘情愿!”
“大婶,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文医者都娶妻生子了,上次我还见到过嫂子了呢,真真是天仙一样,引用一句文邹邹的话便是,如同从画卷里走出来一样,和文医者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文朝奇边听他们的对话,边立于另一处不住地点头,眉眼间仿佛都在闪着明亮的光芒,整个人如沐春风好不得意。
听了一柱香的时间,文朝奇便收拾好自己,向仁和堂走去,想吩咐正站在门口引导秩序的护卫,让他们带领自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