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不甚明,却喜繁星满天。商队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上扎下数十个营帐,营帐的中心处早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热情的少男少女们围着篝火正自载歌载舞。
野孩子提着小酒壶,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呆呆地望着篝火出神。魏无忌抱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仰躺在草地上,只管看着漫天星斗。
“真是热闹啊,白天还是血与仇,晚上就是歌与舞了。”野孩子喃喃道,他微有一些感慨。
“我们生在一个大乱世中,如浮萍,如蓬草,无所凭依。今天还是笑语嫣然,明天或就是孤坟一堆。我们活着,就要去争渡,为自己,为家人,为我的族人,争一个绚烂盛世。”魏无忌坐起身,猛灌了一大口酒。
“无忌兄,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你若是我,你就会知道我懂得太少了。”
野孩子没有接言,也猛灌了一口酒,直接就呛到了。魏无忌先笑了,野孩子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孩子最后齐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杜绫绫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人群,一个人寻到了这里,在野孩子他们对面坐了下来。野孩子看见杜绫绫眼睛红红的,明显偷偷哭泣过。
“小亥说你舞跳得真好。你们苴人总是这么能歌善舞吗?”魏无忌躺下身子,懒洋洋的。
“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真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每天都可以无拘无束的跳舞唱歌。”杜绫绫接上了话茬。
“我也想念以前的日子。”野孩子道,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师父、师哥,还有韩妞。他感到有一种痛在骨头里曼延,有一团火在血液里燃烧。
“你们是我见过的年纪最小的佣兵,也是最凶猛的佣兵。你们和煖煖是好朋友吧?”杜绫绫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今天之前,我们和煖煖是朋友。但今天开始,我们和煖煖就是兄弟了。因为,我们并肩战斗过。很抱歉,我们的敌手是你们。”魏无忌道。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是我们首先发起了攻击。我还得谢谢你和煖煖的手下留情,战场上那么危险,你俩竟没有杀死一个我的伙伴们。我当时率一队骑兵绕过来攻击你们,可却被煖煖的箭吓坏了。”杜绫绫道,她的声音里透着真诚。
“我们本与你们无冤无仇,何须打生打死?你们国没了,家也没了,我想,就算要杀你们,也不应该由我们来动手。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挺好吗?”魏无忌坐起身来,又猛灌了一大口酒。
“你们都是秦人吗?”杜绫绫问道。
“我是魏人,小亥是楚人,至于煖煖,你得问他自己。”魏无忌又躺了下来。
野孩子微有些醉意,他看着杜绫绫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煖煖到成都后,就会一个人去楚国衡山天柱峰隐居。”
杜绫绫道:“谢谢,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蜀侯反了,蜀郡很快就要战火连天了。成都,将会成为凶险之地,你们去成都务必小心。”
魏无忌讶道:“蜀侯窝里反?这是自蹈死地,何等不智!”
杜绫绫美目中满是疑问:“小魏,你竟然如此不看好蜀侯?”
魏无忌道:“我曾听闻公子辉入蜀之事。秦王有言,辉三年不得入秦,实欲逼反公子辉。公子辉反,必秦王意料中事,秦必定一战可平蜀地。蜀侯此举无异于自求速死。”
杜绫绫惶惶道:“这如何是好?蜀有剑阁之险,凭山而守,竟不堪一击?”
魏无忌笑道:“莫非你们也参与其中?蜀侯辉此举,早在秦太后与穰侯算计之中,出征之将,必是国尉司马错。想必此时司马错的大军已是倍道兼程,快要兵临成都城下了。”
杜绫绫急道:“我心已乱,须找哥哥商议。”匆匆去了。
野孩子道:“无忌兄,你可知晓司马梗是司马错什么人?”
魏无忌应道:“这个不知,不过听闻司马错有三子在秦国为将,甚是骁勇,想必是其子侄辈吧。小亥,你问司马梗作甚?”
野孩子默然半晌,方道:“司马梗逼死我师父,杀了师哥和小青。”
魏无忌看定野孩子,一字一字道:“小亥,切莫莽撞。我知你心切报仇,但你年纪尚少,且军营中也决无刺杀大将之可能。你安心上蜀山,技成之后,我魏无忌必助你一臂之力。”
野孩子道:“无忌兄,你放心。我已然明白,没有实力的复仇,并非复仇,乃是资敌,自己作死。”
这时却见庞煖与杜凌霄兄妹匆匆而来。庞煖倒是神态自若,杜凌霄兄妹二人面色显是不太好看。
大家席地而坐,庞煖从魏无忌手里抢过大酒葫芦,猛喝了两大口,笑道:“小魏,你倒是会享受,与小亥躲到这里偷偷喝酒。”
魏无忌淡淡道:“美丽的少女们都不愿意跟我们跳舞,我和小亥只好躲到这里喝闷酒了。我们少不更事,这可是先天不足。不似煖煖你,一派成熟风范,俨然少女杀手。”
大家闻言一时俱忍俊不住,杜凌霄兄妹颜色稍霁。
魏无忌又道:“霄儿绫儿,你俩好歹也曾是一国公主王子,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你瞧煖煖,一副云淡风轻高手范儿,绝对可以骗到一些无知少女。”
杜绫绫终于解颜而笑:“我们都说不过你,我看你才是一派高手风范,岂止可以迷倒少女,连少妇也会中招。”
魏无忌茫然四顾道:“少妇在哪?咦,莫非是绫儿你?”
众人大笑,庞煖道:“小魏,你的长矛犀利,你的言辞同样犀利。”
杜凌霄收住笑,缓缓道:“小魏,你是如何看出我们是亡国之后的?”
野孩子接言道:“你看煖煖神色自若,显是早已知道,又岂是魏兄一人知晓?”
杜凌霄颜色数变,终于长叹一声道:“今日得见你们三位,才知我苴国之亡其实不冤。朝中无智士,边关无良将,宁不亡乎?”兄妹相顾,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