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涞很清楚那种不安感不是奔波带来的,但是却一次比一次来得强烈。身处世界上最广袤的海和雄美的荒野的交界,但是内心的平原却越来越荒芜,所有的光影都失去了色彩。他感觉自已像是无根的野草,无情的白墙上,冰冷的海水中漂浮着。每每此时,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袭来,像一只怪兽张开血盆大口,而他凭一已之力根本无法招架,他需要帮助。于是,他求助于情爱。对,是情爱,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当他发现在和众多女人一番云雨之后,心里的怪兽更加肆虐地侵蚀和撕咬着他的血肉的时候,他又变得更加绝望了。
一直以来,不知道何种原因,他身边的女人和他只是维持表面上的热情,没人愿意走进他的心里,或许是想走但是走不进去。
前期往往是甜蜜的,后来,他渐渐懒得应付,会询问妈妈怎样回复那些烦人的女人的短信,甚至直接将回复的事情交给妈妈操作。而妈妈的语气里难免带着作为家长的审视态度和有色眼镜。所以,很快,对方就逃得远远的,嘴里咒骂着或者念念有词,骂他是个变态。
除此之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们的事情。
但是,有些女人还是会找到公司来,逢人便说他是虐待狂,甚至说他阳痿,有的人还会在内网上到处散播他的“谣言”。她们如果知道姜涞对这些完全不在乎的话,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姜涞清楚,重中之重是重新找到自已,而不是和这些恼羞成怒叽叽喳喳的女人纠缠,他不知道的是,这恰恰就是一种最残忍的精神虐待。他的骨子里开始显现出和以往不一样的特质。它们开始变得坚硬明朗和清晰起来。所以,当公司里的同事甚至领导找到他时,也对他束手无策。
这既不触犯法律,也不违背他自已的道德观,只是,他的变化让他们感到瞠目结舌罢了。他仍然是工作中最专业和最严谨认真的那个,对待同事有很强的服务和公仆精神,只是大家根本无法介入他表层底下的一分一毫。
旧有的交互方式被打破,新的秩序的建立需要相互的妥协。一旦有一方不愿意,那么分道扬镳就是很快会发生的事情。
姜涞对大家对他的不满心照不宣。他知道,他们想让他变回之前那个谦恭的“君子”。即使他如今表面上依然如此,只是内在的某些东西被发现后,他们会感到不满,认为你已经不是他们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了,很显然,他们不愿意接受真实的姜涞,更不愿意做长久的妥协。
同事们不会再优先给他预留物资,或者他总是最后一个知道酒会消息的人。大家背着他新建了群聊,他不在乎错过了多少机会和信息了。他再也不想要这该死的一切了。他开始有点想家。
正如他想的那样,提出停薪留职神情的那天,除了技术部头儿Galaxy虚伪的惋惜还有总管对跨出其办公室的姜涞扔出的一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和负责人的人。”之外,他多年来好像一无所获。走出大门,他也没弄明白,那句话是的指向,是指对感情还是对工作。不管怎样,姜涞都觉得他很可笑,毕竟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讲话,是没有任何成本的事情。
决定返程后姜涞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不要和父母住在一起。晚上,他开始搜索归乡后的临时住所。他的要求不高,平时也很节俭,网站上的房源很多,价格都比较合理。但是大多是租期一年的,最少也得六个月。一想到要在家乡停留那么久,瞬间他就浑身焦躁。联系了一些房主,都不愿意减少租期。姜涞想,可能是房市不景气,房主好不容易找到了租客,怎么会主动切除收入呢。他们大多建议姜涞先看房,再做决定,但是,听姜涞说自已当时还在国外,看房和各方面协调都很不方便,都就不了了之了。
姜涞把家搬离了市中心,去到了普罗旺斯的一个叫Cello的小集市附近,决定暂住一些日子,相比市中心的繁华,他更喜欢这里的惬意和烟火气,他一边和这里的一切做最后的道别,一边继续寻找国内合适的房源。
集市一直是他的最爱,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莎拉布莱曼在海边的开放的空地上演唱那首经典的《斯卡布罗集市》,那悠扬的旋律一下子把他带到了那种西方古典的异域文化当中。从此他爱上了学英文,英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学习的过程中,又对西方各个国家的文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尤其是法国那轻松浪漫又时尚的气息最令其着迷。在后来无缘医学事业后,法语就成了他治愈伤痛的良药,在法语专业姜涞也是一路领先,才两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别人需要用四年学习的内容。他知道,这不是别人口中的天赋,而是根植于自已早年内心深处或者是潜意识里的热情和那种原始的冲动,当然也离不开自已的勤奋和刻苦,这一直是他的杀手锏。只能说,在努力和刻苦这方面他是非常有天赋的。
深秋的集市也别有一番味道。天气一改往日的清朗,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充斥着一些颜色更深的可以说是深蓝色的乌云。集市上方的三角形彩色布带貌似也没有了天暖时候的鲜亮,变得黯淡,抖动起来也变得缓慢。一切都慢了下来。古朴的玻璃制品开始折射出更加柔和的光。
夏天的那些鲜绿的蔬菜渐渐被暗色或者灰色黄色的青红椒、甜菜根、罗勒、迷迭香还有四季花番茄之类的更好保存的根茎类或者水分不大的香料类蔬菜。这边没有大型的保鲜设备,这些食材大多是农家自产自销,产量不多,不需要经过任何加工处理的。
姜涞常常在一觉睡到太阳快要落下去之前,一个人晃晃悠悠来到那些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品的摊位,挑选到自已喜欢的食材,这时候的集市,人已经不多了,运气足够好的话还可以和大胡子商贩买到一些松露,虽然是经过冷冻的而且价格还不便宜,但是在深秋能泡上一杯松露咖啡,配上自已做的一道烧茭白,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低脂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