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在昨晚住的旅馆大厅汇合,茗越手拿一束粉紫色的蔷薇,又恢复到嘻嘻哈哈的模式,有些强颜欢笑。姜涞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是花儿映衬的原因,很显然,她的心情依旧不好。茗越一路话很少,也没有说要带姜涞去见谁。
虽然一路兜兜转转,但是很明显,茗越对这里的路线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当地人。
姜涞没有说什么,只是也沉默着跟随。终于,出租车在经过一条环山公路后,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平地区域。最后,车停下了,姜涞将头贴近玻璃,才发现,他们来到的是一处墓地。
姜涞从车上下来,满脸疑惑地看着茗越。茗越望着门头上的四个大字“复乐园公募”。
他们静静地绕过一处处墓碑,墓碑都坐落在缓坡上,四处空无一人,很多墓碑前面的鲜花都风干成了干花,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各色彩色的丝带依然随风飞舞,和它们一样,长久安息在这里的人们在漫长岁月里唯一的陪伴或许就是台阶间作为点缀的短草了。
“这是我的妈妈。”
姜涞的心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陈婕,当年她在自已母亲的墓前是否也是如茗越一样的脆弱无助。姜涞从来没有过同样的经历,即对女性产生深深的怜悯乃至爱怜之心。
“她是怎么......”
“我大学时候学的是表演,大三实习的时候,过年贪玩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外边游荡,在高速走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倒,第二天我把打来电话,我妈出了车祸,当时人就没救了,肇事者是当时有名的混混。后来我就在想,我妈妈是不是替我死掉了。死神为什么非要从我家里带走一条人命?”
姜涞没有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茗越居然有着如此伤痛的过往。
“后来,我们家就搬离了这里。其实,我挺后悔的,我从小就贪玩不听话,但是我和我爸爸的关系比较好,和妈妈总是对着干,那次没有回家也是因为和她大吵了一架,我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好了,现在真的没了。我一直觉得该死的是我。”
“不要这样想。你也不想这样。”
茗越依旧自言自语一样。“她出事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紧张了很长时间了。我一直不敢来看她,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该和她说些什么。”
“就说这些就够了,也很好。你妈妈会懂的。”
初夏的热风吹来,吹起了茗越的长发,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茗越如同如释重负一样,开心地邀请姜涞去吃大餐。她的饭量很小,但是吃得很开心,这也是作为演员的一种生活方式吧,即使要控制饮食,也要充满仪式感,用刻意渲染开的愉快氛围来弥补腹中食物的匮乏。他们聊得很开心,姜涞再一次确认,在这个认识没多久,仅仅见过两次面的女人面前,他总是敢畅所欲言,心情能放松下来。
近距离才发现,茗越的眼睛有一丝丝灰色。她的独特气质沉下心来才能被看见,那是一种在单纯和成熟的感性之间可以自由切换的特性,那种感觉就像是,像是什么呢?就像是雨后的北欧森林,往上看是别致的植被散发着清新,向下看却是狼狈的泥泞和被雨水洗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她让人心甘情愿深陷幽暗的处境,等到太阳出来之后,身上的一切污泥便会自然脱落,从内到外焕然一新。姜涞之前从来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发现女人除了外表还有这一层深层的特质。在国外工作时遇到的女人或是女人,不知为何总是掺杂着矫揉造作的虚伪气质。让人不愿意进行深入的探索。她们的品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被自已看上的绝对都有某些外貌优势。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合拍,不对劲。
“诶,你发什么呆啊?”茗越用筷子敲了她的头。
“没有啊。”
“是不是觉得我很美啊,这我知道,你要多看到我的内在。”
“你还有内在?”姜涞板起脸。
“你好可爱哦!”说着,她用两只手指捏他的脸。
姜涞用眼睛瞪着她,但是却没有躲闪。一般的人在看到姜涞这样的眼神后都会被吓到,可是茗越却不一样。她好像完全没有被震慑到,可真够厚脸皮的。
从那开始,茗越动不动就伸手去捏他的脸,姜涞的脸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碰过,包括自已的父母。可是偏偏愿意让她摆布。两个人买好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决定一起打道回府。
姜涞又回到了第一次来这里住的那间旅馆,选了同一个房间,他最近形成了新的习惯,那就是每次喜欢用同一件东西,他想到了陈洁。一整天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在忙些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那天在街角见到她之后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自已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或许是他多虑了,他什么过分的话都没有说,是自已会错意,她只是孤独,只是和他简单地调一下请,并没有打算每天都联系,报备自已的日程安排,自已真是大惊小怪了,现在打去电话之类的大概率会是自作多情。
可是,出于老同学之间的礼貌,是不是也应该打电话问一下?他心想。不行,那样更会证明我的心虚,纯属没事儿找事了。就在他正这样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凑近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两个身材很矮小的男人,之所以说是矮小,因为目测他们的头大概和猫眼的高度一般高,姜涞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
“究竟会是谁呢?莫非是我的大学同学来拜访我吗?他们怎么知道我来了?会不会是陈洁告诉他们的?可是门外显然没有陈洁啊,这稍微有点奇怪。”他心想。迟疑了十几秒,他再次通过猫眼看向外面,一张警官证赫然被举到猫眼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