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凰咬牙切齿地盯着不白:“再说一次,我不喜欢吃冰棒。”
“怎么可能,那会儿伏昔送……”
“闭嘴!再提这个名字,我就把你团成团从这儿滚下去。”
不白盯着几乎呈九十度角的险峻冰川,识相地住了嘴。
一人一兽终于停止这没营养的聊天,开始思考正事。
确认了她就是那进入幻境的其中一半人,剩下的就是怎样才能摆脱幻境,回到现实的问题了。
祁凰闭眼调动内息,将全身的浑厚真气汇于一处,巨大的虹光环绕在手掌间。
“去!”
大喝声伴随着震山撼海的力量,一拳砸向这冰川大地。
声势浩大,可惜,冰川纹丝未动。
祁凰有些恼怒,从背包掏出临走时梵音给的火雷,打算把这冰山炸了拉倒!
反正在幻境里头,也没有生灵涂炭一说了。
她捻指作火,点燃引线,对着百尺深的冰川大裂缝抛了进去。
不白急急后撤,抬起小短手捂住耳朵。
“噗!”
火雷发出放屁般的一声闷响,居然连片雪花都没惊动。
不白担忧地说:“看来灵力和蛮力在这儿都是失效的。”
祁凰盯着不白蠕动地嘴,心下一动,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的幻境,你是怎么进来的!”
既然是心魔幻境,说明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唯有她自已是真实的。
那这大胖鬣狗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不白是上古界的妖兽,所以幻境自发将他认成自已人,没有剔除出去?
“我可不是假的,我是真的不白。”
不白生怕祁凰不相信,伸出胖乎乎的肉垫,搭在她的肩头。
祁凰的神色十分狐疑,同不白大眼瞪小眼对望了半天。
看着不白那对棕褐色的小瞳孔,她忽然想起来《通关指南》的右下角,用棕色彩笔加上的那句注解。
“局外人是破局的关键。”
祁凰又从背包里掏出一颗火雷,塞到不白怀里。
“你来试试。”
不白颤颤巍巍地接过火雷,明明长得像个恶霸,胆子却比针尖还要小。
“祁祁,我不敢。”
祁凰阴恻恻地凑了过来。
“炸,不炸说明你不听我的话,是假不白!”
不白一听这话,立时咬了咬下唇,压住内心深处的恐惧感,重复一遍祁凰刚才点火的动作,将火雷往沟壑中抛去。
又是一阵细微不可见的闷响,天地白茫茫一片,安静得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个回响。
祁凰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也不顾地上冰冷,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用脑过度,先歇会儿吧。”
不白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祁凰的脸。
“有肉吃吗,祁祁……”
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冰川顶上几片轻盈透亮的雪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这几片雪花,在年复一年的风雪中越堆越高。它们的滑落伴随着不停的旋转裹挟,雪堆越滚越大、越滚越厚重,渐成鼎沸之势!
等到祁凰反应过来,那巨大的雪堆已朝不白的方向撞了过去。
以愈演愈烈之势,将它整个人裹挟其中,朝万丈沟壑倾泻而去!
祁凰心下一慌,连忙伸手去拉。
却终究慢了一步。
幻境由于入侵者的破坏,开始自毁,洪壮的滚滚轰鸣声起,一片震颤。
渐渐地,祁凰察觉到天地开始颠倒,山川挪移至天穹,湛蓝的天空与绵软的云朵则被挤到脚下。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半空响起。
“日食五分,天翻地覆,若星火之相望。”
这个声音既陌生又难听,祁凰顿时感到一阵无来由的烦闷。
于是她踩着软绵绵的云朵阶梯,一层层地往下跳。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缭绕的烟雾逐渐飘散,一处名为“摘星阁”的院落赫然映入眼帘。
院子的后门连着曲廊,可通跨水岸,踏上曲廊和曲折竹桥,可见四面荷花盛开,不远处岸上有两棵扑鼻桂花树。
如此清雅去俗之地,此时却乌烟瘴气、嘈杂不堪。
院子里头摆了张马吊桌,众人哗啦啦洗着木制的牌片,笑意融融地招呼着她。
“满人了,再等等,一会就到你。”
祁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谁呀?”
众人专心致志地摸牌看牌,出牌时嚎得非常大声,气势十足,就是没人答她的话。
于是祁凰起身,接着往下走,她想去别处看看。
云层的尽头是一片烟雾缭绕之地,她在这里转悠了半天,找不到出路,目之所及,尽是断壁残垣。
幻境被破,不是应该回到现实吗,怎么这破地方看着一点也不现实。
更糟的是,现下不白生死未卜,兜里的火雷也用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接着往下走,眼前迷蒙的烟雾渐渐散去,迎接她的却是一片极致的黑暗。
于是她伸出手,捻指做火。
那火光摇曳片刻,忽然被一阵阴风吹灭了。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中年男声。
“明知道我要赴死,为什么不来送我最后一程?”
“为什么不跟伏昔成婚?”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找到神君。”
“残灯末庙,更仆难终!祁凰,你对得起我吗?”
那句话的语气哀伤而悲冷,宛如从虚空射出的一把冰锥,直刺她的胸口。
“苍冥,是你吗?”
祁凰捂住自已刺痛的心脏,眼中的光却热烈又希冀,仿佛冲破层层云逸的朝霞。
她刚刚问完这话,身后便传来熟悉又低沉的声音。
“我在这。”
祁凰猛然转过身。
中年男人须发皆白,通身清正冷峻的气度,如同悬崖峭壁上巍然挺立的岩石,坚实峰嵘。
她后退几步,不停对自已说这是幻象,眼前人不是真的苍冥!
可他不是苍冥,又会是谁呢?
他额头上一共有四道皱纹,胡子黑白相间,但始终是白的多些,他说话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摸摸鼻子。
他大部分时间非常温和,有时候触碰到他的底线,便会突然严肃起来,望上一眼都让人心生畏惧。
至于对祁凰嘛……
他见祁凰愣愣地盯着他看,忽然双手抱胸,眼神冷冷瞟了过来。
“几年不见,连你祖宗都不认识了?”
祁凰下意识又退了几步,想别过眼神,再不看他。
“你不是苍冥。”
“对,我不是苍冥。”他冷声道:“我是你爷爷!”
太像了,实在是一模一样。
这熟悉的语气和气息,让祁凰忍不住停下后退的脚步,朝他看了过来。
她心想,就算是假的也好,能跟他说说话就好。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梦不到的身影,她几乎已经快忘记他的样子了,可这分明就是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她怎么能忘呢?
“苍冥,四海大劫那日我不是故意不去,只是碰巧飞升仙君,受浴火劫,所以才……”
苍冥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这话。
“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死。”
话罢,他长袖一甩,将满场浓厚的烟雾尽数褪开,连脚下的白云也幽幽飘回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