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呼救声凄厉破空,猝不及防,惊得祁凰顷刻将心揪成一团,一脚踹开紧锁的宫门。
年轻男子正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他的额头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碰,浑然不顾伤口已经血肉模糊,露出森然白骨。
祁凰神色一凛:“不好!他被附身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往半空一抛,口中念念有词。
“去!”
那黄符啪地一声,飞快贴到男人的后脑勺上。
他身子重重一晃,神情痛苦不堪。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她体内剥离出来。
一番拉扯之下,男人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那抽身出来的黑影怒不可遏,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朝祁凰猛扑过来。
她正欲拔剑相迎,身下狼狈不堪的男子忽然抬起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祁凰,是你吗……”
她拔剑的动作原地僵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那黑影趁此空档,极速飞扑上来,伸出枯手直捣向她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南北自祁凰背后跃身而出,遥见人影,即听到一阵长剑轻吟。
嗡鸣之声伴着亮如烟火的闪电,拔地而起,顷刻便将黑影抹了脖子。
随着黑影的魂飞魄散,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身后的不白突然暴怒如雷,率先发难。
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狗娘养的!你还有脸出现!”
不白这一爪子虽狠,无奈肉垫太厚,爪子太短,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伏昔撑着门梁,将狼狈的长发和衣袍梳理整齐,自认风度翩翩地,对祁凰张开双臂。
“我来晚了,祁凰。”
他眼中饱含深情,优雅又斯文,全然忘了方才差点被黑影吓尿的狼狈模样。
祁凰拔出长剑,抵住他缓缓靠近的身影。
南北闲闲地倚在门框上,微微眯起眼睛,等着看这场精彩的好戏。
伏昔因着在大婚当日受过祁凰一剑,心里还存了些阴影。
他心下一慌,低头去看那凛冽剑锋。
“祁凰,是我错了。我不该在大婚当日抛下你,让你颜面尽失,受六界指点。”
他言辞凿凿,举手指向天的方向:“我伏昔在此立誓,只要你跟我走,我们还回到以前那样,好吗?”
不白气得眼冒金星,它见祁凰居然对此无动于衷,生怕她又被这狗比诓骗了去,急忙扯了扯衣袖。
“祁祁,你别听他的鬼话!”
祁凰抬手将不白拨到身后,施施然收了剑,忽然笑得春光明媚。
“我问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伏昔一听,立时双眸一亮,打了鸡血般精神。
“一定知无不言!”
祁凰将剑收回剑鞘中,似不经意地问:“当年苍冥的遗骸,你是从哪里带出来的?”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伏昔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低下的双眸转了转,换出一副哀伤的神色。
从前在仙界时,每回谈及苍冥,他都会以这副表情展现在人前,仿佛对他十分敬重,对他的死感到哀婉凄绝。
“他挡的是四海大劫,自然是从海中捞出来的。”
“哪片海?”
“额……是北海。”
“大劫后多久捞的?”
“大约三四天吧。”
祁凰问话的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现场有无旁人?”
“没有。”
“谁把遗体交给你的?”
“是殷离……”
这话不经脑子便脱口而出,连伏昔本人都愣住了。
他慌乱地拉住祁凰的衣袖,磕磕巴巴地说:“是殷离……他和我一起捞的……”
话音未落,手下冷不丁传来一阵裂帛之声。
祁凰掏出匕首,手起刀落,将他握住自已的衣袖生生割裂。
她嗓音很清,像是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
“骗了我这么多年,哄着我给你卖命。伏昔,今天咱们就算算这笔账吧。”
祁凰将手一摊,不白立时呈上来一个小本子。
南北目光瞟过那小册子,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殷离112年,借伏昔三百两黄金。
殷离137年,替伏昔征战鬼族大军,大胜。
殷离217年,借伏昔一千两白银。
殷离219年,渡伏昔三次真气……”
祁凰懒得多费口舌,将册子直接甩到伏昔脚边。
他不可置信地弯腰捡起,从头到尾翻了翻,竟是密密麻麻写了一整本。
“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原来竟是这般斤斤计较。”
倚在门边的南北一听这话,忽然就笑出了声。
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其余三人被这笑声吸引,纷纷朝他将望过去。
“头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物种,没控制住,抱歉。”
伏昔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正想发作,忽然记起他方才解决黑影时的超群身手,识趣儿地闭了嘴。
他蓦然转头,将矛头重新对准祁凰。
“咱们相爱一场,你居然背着我记这些东西,难不成是想着日后分开找我讨要吗?”
从前记账时,原是没想过让他还的。
只是祁凰心想,只要把这本子写满,他冒着重重危难带回苍冥遗骸的恩情,便也算两清了。
如今可以抵债的恩情没了,那么欠债还钱,应该算天经地义吧?
“没错,要还!”
祁凰眼神孤冷,如同深井里捞出来的寒冰:“银钱日后再向你讨要,今日就先将真气还来罢。”
祁凰眼中闪着凶光,一步一步,缓缓朝他逼近。
伏昔这才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这疯女人,已经不是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祁凰仙君了。
他无处遁形,只得步步后退,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祁凰,有话好商量……”
伏昔堪堪退了几步,身后突然响起咔哒一声脆响,继而便挪不动脚步,也开不了口了。
他惶恐地睁大双眼,整个人入定一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祁凰偏头一看,却原来是站在门边的南北,不知何时跑到他身后去了。
竟还唯恐天下不乱地点了他的定身穴。
南北伸出两指,在他身后探了探。继而无奈地抬眼,对祁凰摇了摇头。
“他身上真气太稀薄了,要不……”
伏昔闻此一言,以为他要替自已说话,又惊又喜之间,居然没骨气地落下两行清泪。
“要不就全吸了吧,一点都别留。”
伏昔陡然睁大双眼,眼见祁凰双手正一点一点抬起,轻轻扣住自已的脑袋。
“等会等会……”
就在她即将发功之际,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传音入密之声,自伏昔那头吭哧吭哧地传来。
“苍冥的死没那么简单,他是被害死的,我知道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