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被无洛打断了整整一刻钟,终于又重新正式开始。
俸笔端着两个小圆盘,一个上方夹着墨白的名字,一个则夹着三七二字。
他一路收过去,本身这也不是无记名投票,谁给谁投了票,一目了然。
最终票数唱下来,却是十分尴尬的平票。
祁凰收获了月华,碧芳和无洛三票。
而清崖、丰止,以及司瑶,则投给了墨白。
祁凰的眼神瞟了过去,只见司瑶坐在轮椅上,膝盖处的伤已然在快速恢复中。
她一见祁凰看了过来,默不作声地侧开脸,下意识对上墨白的眼神。
“司瑶这一票肯定会投给墨白,他俩暗中,一直是一伙的。”映雪昨日如是说。
令祁凰不由想起在清心殿外,同司瑶说话的那位不明身份男子。
这么想起来,那声音确实同墨白有几分相似。
唱票结束后,针对平票情况,俸笔宣布了最终解决方案。
“三比三平票,现在采用抓阄的方式定下执事……”
话音未落,俸笔手中捧着的小圆盘“啪嗒”一声,又摔进来一支桃木竹签。
众人心下一惊,纷纷循着竹签的来路望去。
只见观景台下,高大的玄衣身影拾阶而上。
祁凰思绪有些纷乱,下意识攥紧拳头。
她的喉咙干燥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经历过劫难重重的宗门大比,祁凰已有整整半月未曾见过风宸了。
深色外袍让他显得分外清绝,目光更是沉冷。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海面,压着绝对幽深的惊涛骇浪。
“风宸魔君!”
执事擢选现场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不停朝祁凰将望过来。
碧芳轻笑了笑,对丰止低声道。
“不愧是归墟殿的小公主,风宸师伯多少年不出席这种场合了,竟然为了她……”
风宸湛黑的眸光沉静又冷郁,难辦深浅。
将将扫过来,令在场之人不由全闭了嘴、噤了声。
他施施然踏足观景台最高一阶,坐到月华身旁。
声音带着沉沉的威慑力。
“再唱!”
唱票的俸笔这才回过神来。
他捧起装着祁凰选票的圆盘,大声宣布。
“两支师尊票,两支俸笔票,三七当选后勤执事!”
四下哗然。
许是为了避嫌,自从踏足此地至今,风宸始终没正眼看过祁凰。
反倒是月华,毫不避讳地侧目,朝风宸看了过来。
她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衣,周身散发着兰花般的幽香,出尘清丽,风华绝代。
语气轻灵,如垂柳般袅袅:“你对三七倒是上心得很。”
“她是我徒弟。”
风宸这句话,看似回答了这个问题,又好像十分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月华朝她另一位徒弟看了过去,只见司瑶膝处受了重伤,愤怒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扭曲。
月华勾唇轻笑,语气却染上几分寒意:“还知道她是你徒弟就好。”
风宸冷冽的眸光望向远方,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祁凰一步三回头的身影。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冬日中更像击玉般冰凉。
“我自然知晓。”
祁凰为人十分讲信誉,当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东篱园归还无洛出山一事的欠款。
归一正拿着片好的三文鱼在喂猫。
祁凰走近,定睛一看,那猫遍体火红的毛色,只有头顶三道白色的竖纹。
一见祁凰,原本端着一副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模样。
却在瞥见她衣袖中的物事后,夹起身后硕大的一捧尾巴,往归一身后躲。
那不是猫,而是条九尾狐!
祁凰素来对可爱又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她俯下身,望着散开的九条小尾巴,眼神无比慈爱。
“这是你的灵宠?”
归一将吓得发抖的九幺抱在怀中,轻抚她的背部。
“是映雪姑娘的,在下帮着照料一下。”
祁凰似乎并不急着走,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用手绢拂了拂落灰,坐了上去。
“先生应司瑶之约为其诊治伤痕,不是为了钱吧。”
归一这人看似物欲十足,大大咧咧,嬉笑怒骂,尖锐又张扬。
实际上却通透又冷静,是看尽尘世嗔痴喜怒的欢喜佛。
归一笑道:“她既把你当朋友,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将九幺放下,拂去满手的狐毛,对祁凰痞痞一笑。
“我来这儿,是为了把司瑶体内的无情丹挖回来。”
那些民间的画本子,心脏说挖就挖,眼珠子说换就换,一度把归一这些医者都给看傻了。
事实上,就算体内的一颗无情丹,想要不伤人性命拿出来,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想当年这丹被百里长留从映雪体内取出,不就差点丢了她半条命么?
所以归一要做的,就是以治伤为由,观察司瑶的体质和修为情况,再伺机将无情丹物归原主。
祁凰扪心自问,倘若是自已被这般惨无人道地对待,早就顾不上司瑶的身家性命了,先把无情丹夺回,找她老爹报了仇再说。
别跟她提什么司瑶毕竟不是始作俑者、没有错之类的话。
拿回自已的东西,她难道就有错吗?
她撇撇嘴,笑道:“你俩真是菩萨心肠。”
归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继而无奈地又摇摇头。
“一身血海深仇,却偏生观音心。”
万物刍狗,命数难断,天地不仁。他替她咬碎了齿骨地恨过,她却总还存着一二分善念。
祁凰望着嗖地钻进树丛中的九幺,似是出神。
身后却忽然传来无洛的一声轻叹。
“阿弥陀佛。如来成正觉,众生堕三途,皆不出因果之外。”
佛珠行云流水,在无花修长如清竹的指间穿行。
“映雪姑娘如此慈悲心,将来定有好报。”
无洛一袭僧袍逆光而立,岩岩若孤松独立,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竟似从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祁凰下意识从石板桥站了起来:“师兄怎么来了?”
“阿弥陀佛,贫僧已是出家人。”
她歪了歪头,似有不解。
归一碰了碰她的手肘,使了个眼色,眼角眉梢有褪不去的风流之意。
“你是俗家弟子,不能叫他师兄,得叫无洛大师。”
祁凰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明珠生晕,如花树堆雪。
“大师啊……”
她顿了顿,轻声揶揄道。
“我从来不信什么因果,只知道有人犯我一尺,我就要还他一丈。对你们佛门弟子来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基本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