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月明要做什么,但她穿婚纱的样子很美。
很久以前,她告诉我,婚姻是坟墓,她再也不会为谁穿上婚纱。
我明白,因为我们从出生到长大形影不离。
可爸爸妈妈最开始并不喜欢她,十二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妈妈要把月明掐死。
“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从胎盘里就和你哥哥挣东西,我儿子也不会有事。怎么不是你得这个病,为什么你不去死啊。”
她总是这样,觉得女儿是孽,要和她争夺丈夫的宠爱,哪怕她的丈夫也对亲生女儿不屑一顾。
我半夜醒来,只看到月明爬在我的床边小心隐忍地哭,她害怕吵醒我,只能用胳膊堵住发抖的嘴唇。
从小被当保姆养的女孩瘦瘦小小,爸爸妈妈说只有这样才会有机会嫁入豪门。
那时候,她只有在我身边,才能免过那些虐待。
如果我没有生病,妹妹就不用听到那些恶毒的诅咒。
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妹妹就有机会去上学。
“哭吧。哭出来,心就不疼了。等你长大,哥送你离开,哥供你上学。”
可父母的爱总是有条件的。
当我说我喜欢男人的时候,月明又成了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
虚伪的父母让她反胃,婚姻成了她心目中作孽的理由。
江怀远说我恶心,说不会有男人真的喜欢男人。
这是他唯一说对的事情。
所以如今,我死无葬身之地。
可回忆消失回归现实,我作为一个孤魂野鬼来参加这场婚礼,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怨怼。
我只是担心。
我活着没有什么价值,死后也没有什么遗物。
只有月明。
她是我曾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新郎和新娘说完结婚誓言后全场欢呼。
祝福声和鼓掌声此起彼伏,祝贺我的妹妹葬入婚姻的坟墓。
江怀远喝酒喝得人成绯色,笑得睁不开眼睛。
他当然高兴,我的出柜让他损失不少,卖了个女儿可以抵过他小作坊一年的收入。
林蔓也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人就说她的宝贝女儿娇娇从小就是她的骄傲。
“我们娇娇一向懂事,从小就会帮妈妈做家务,洗衣做饭一把好手,将来肯定是贤妻良母。”
她还在和人打趣,理了理花重金买的苏绣旗袍,准备待会给父母敬茶时被月明亲手请到聚光灯下。
她愁了一辈子,就指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沈家是她原本不可能攀上的亲戚,没想到儿子不重用,女儿却给力。
“下面,有请双方家长。”
司仪在江怀远和林蔓强硬要求下加了这一段,沈成策的父母没什么表示,表情不冷不热。
儿子差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已经让他们心力交瘁,娶谁不重要,能生就行。
林蔓嘴里还在念着待会上去的台词,无非是“感谢大家,我从小就苦苦培养我的宝贝女儿……”
可月明下台,和她擦肩而过,没有给她一个正眼。
江怀安准备扶人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整个人陷入一片尴尬。
“娇娇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开玩笑。哈哈哈哈哈。别闹了江娇娇,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的尴尬无人理会,月明走到他边的位置,打开了里面的黑色袋子。
黑色的袋子缓缓脱落,亮出了里面东西的真容。
江怀远在那一瞬间惨白了脸。
因为那是我的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