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秋雨已经下一周了，看这架势，还得继续下。自留地里的庄稼都泡在水里，今年这个收成又是保不住了，爷爷坐在院坝口，望着不断掉落的雨滴连连叹气。
“大娃爸，刚刚在村口碰到你家幺爹了，问咱们前些日子找他借的钱啥时候还”奶奶一边收伞一边对爷爷说。“这也没多少日子，咋催这么紧。”
“他家也难，本来还想着庄稼能有个好收成，卖了还能周转周转，谁知道老天爷不成全，下这么长时间雨了。”
奶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过了几分钟，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大妹也那么大了，要不就找个好人家吧，在家里也是多一口吃饭的嘴。正好听说清水湾的黄家人想来提亲。那家庭虽然不富有，但也饿不着大妹。”
爷爷瞪着眼看向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奶奶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从进你檀家的门，我就没过上好日子，大娃上学都还是我拿的自已的嫁妆换了点钱，你娘走的时候，再加上大娃出门的钱，现在到处欠着账，家里又还有几张嘴等着吃饭，让大妹找个好人家，总比在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好……”
没等奶奶说完，爷爷一巴掌打了过去。奶奶震惊的看着爷爷，她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没动过手的他在今天打了自已一巴掌。
“姓檀的，我这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你没本事……”奶奶边说着边和爷爷拉扯了起来。
到了晚上，大姑煮好玉米面粥，招呼爷爷两个妹妹吃完后，端着一碗走进奶奶的卧室。
“妈，你别怄气了，先把饭给吃了。”
奶奶侧着身子，偏向一边，不做声。
“妈，我愿意嫁人，反正这个岁数了，早嫁晚嫁不都一样嘛，爹就那个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自已给爹说说。”
“妮子，你可别怪妈，妈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是没辙了，咱们家就一个男娃，得多为你哥打算，你个姑娘家，能找个对你好的婆家就行了……”
“妈，”大姑打断了奶奶的话，“妈，你整天就想着大哥，我们不是你孩子吗？男娃女娃就一定要分这么清吗？大队上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只能挣4分，我都能挣跟男人一样的七个工分，我有啥比不上男人的。再说了，男孩女孩不都是你生的吗？既然这样，你倒不如不生我得好。”
“妮子，你是存心气你妈的是不是，谁家不是想要男娃，你以为我想要你们几个妮子。”
“妈，你们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看人户吧，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嫁出去总比天天在家让你重男轻女来的强。”
奶奶一把夺过大姑手里的碗，把她往外赶，还一边说着：“你这个妮子现在翅膀硬了，天天跟我顶嘴，当初就该听你奶奶的话，把你直接淹水里去。”
把大姑赶了出去，奶奶坐在床边，突然像是魔怔了一样，呆呆的看着门口，望了许久许久……
第二天一大早，不用去大队干活的大姑带着两个小妹去山上砍柴，大姑对嫁人并不反感，生在这个家庭，她就知道，不可能像大哥说的那样，等书读完再找一个自已喜欢的人。那是完美的臆想，真实存在的是，自已连学堂都没法进，要不是大哥教自已，到现在这个年纪，连名字都还不会写，她认命了。
看着两个小妹，大姑心里莫名的难受，想着两个妹妹以后也要跟自已一样，就跟个工具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大妹停下了砍柴的动作，只一会儿，又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不多时，满满一摞柴火就砍好了，两个妹妹也捡了一大筐点火碎柴，大姑招呼两个妹妹坐到自已旁边来。
“二妹，小妹，咱们在这多坐会儿，晚点回去。”
“大姐，回去太晚，妈会骂的。”二妹害怕的说。
“这个下雨天，咱还出来砍柴火，她咋骂？”大妹笑着继续说：“你看村里的，谁这个天气出来？就咱家，咱们不像是妈的孩子，倒像是妈家里雇来的长工。”大妹打趣着。
“姐，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昨晚上你和妈吵架了？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吗？”小妹看着大妹，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小妹，你还小，这些事你别管，姐心里有数。”因为小姑耳朵听力不好，大姑提高了音量。
“姐，我都9岁了，去大队干活每天也能挣4个工分呢！哪里还小了？你跟大哥一样，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小妹不满的说道。
“大姐，你看看小妹，跟个小大人一样。”二姑宠溺的看着小姑笑着说道。
转过头，二姑继续说：“不过大姐，你真的要嫁人吗？之前我就听妈说过，是清水湾的黄家，我不想你嫁人，你一嫁，肯定就得轮到我了，大哥出门前还答应我，让我等他回来，要送我去学堂上学，大姐，我真的不想嫁人……”二姑开始抽泣。
大姑看着二姑，不知道该说什么，苦笑一下，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觉得天空更加阴沉，好似一张巨网将自已捆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人生，从来不由得自已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