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珠的尸体在第二日清晨被人发现。
泡了几个时辰,少女清秀的脸庞已变得浮肿不堪,姜嫔宫里派来的内监勉强掀开白布看了一眼,立刻跑到旁边拼命呕吐。
这些年,湖中溺亡的宫人不少,一位年轻又无根基的宫女的逝去,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卫茉陪同陈照夜去望雪阁。
数月时间,宫殿里的陈设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不一样的,是如今卫茉与姜嫔的身份转换。
正殿的座位上,身穿华丽对襟宫装的卫茉捧起茶盏,轻啜一口,旁边的姜嫔偷偷用余光打量她,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碧珠那丫头的事,我也很难过……”姜嫔讪讪地道,她知道卫茉现在是如日中天,不能得罪,“卫妹妹可千万别误会,昨天宫宴结束后,我早早就让她回去休息了,哪知道她吃醉酒跑出去闲逛,居然掉进湖里。”
卫茉缓缓喝茶,一边关注陈照夜的神色。
还好,少女脸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似在思考。
卫茉知道她们姊妹的关系算不上好,但现在人没了,心里总归会难过吧。
“照夜,你也不要太伤心……”卫茉刚想出言安慰,忽然听见陈照夜问姜嫔:“娘娘,可否让奴婢到碧珠的屋子里看看?”
“当然可以,毕竟你是她宫里唯一的亲人,她的东西也需要你来清点。本宫这就派人领你去。”
姜嫔让槐花亲自送陈照夜到厢房前。
“多谢。”她朝槐花福了福身,推门进去。
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屋内一应陈设如常,就是乱了些。红褐色的木桌靠窗摆放,上面是一只精巧的花梨木首饰盒,以及女孩子常用的胭脂水粉。
没有什么问题。
下药的事情和姜嫔脱不了干系,但陈碧珠溺亡一事,观她方才态度,更像是怕卫茉因为自己的关系迁怒到她。
还是李黛做的。
按照时间推断,应该是在离开望舒宫后,李黛又回去专程布置了人手。
“宫中的女子,真是……”
陈照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没有本尊的记忆,关于这对同父异母姐妹的点滴,还是靠从卫茉及其他宫女口中拼凑得来,总之是关系不睦,处处争锋相对。
可到底是血脉至亲,这样凄凄惨惨的死了,她是该当着外人的面哭一哭的。
“陈姑娘节哀。”槐花道。
灰暗光线下,她看见陈照夜眼睛里干干净净,没有一滴眼泪,只顾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我去外面等你。”槐花觉得里面阴恻恻的,不敢多呆。
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玩意,不过几两碎银和妆奁里那些首饰。陈照夜很快整理好,用布包起来,准备遣人带去给宫外陈家。
首饰盒抽屉没有扣紧,露出叠好的纸张。
她以为会有什么线索,抽出来看,上面唯有几行并不美观的小字——
“娘,这是我新得的金手镯,就当做您今年寿辰贺礼。还有件事要告诉您,我已决定要去陈照夜宫里了,她待我挺好的,我觉得,她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陈照夜关门离开,带起一道轻风。
桌上那根灰黑的鸟羽被吹得翻了个滚,不知落到了何处。
————
祁溪信守承诺,并没向景帝透露自己被人下药的事。
卫茉顺利操办宫宴,得到景帝与太后的赞许,风头更胜。正逢皇后有孕,身体不适,后面几日招待辰国皇子公主游玩,景帝便都让卫茉过去帮忙。
“长公主似乎病了,这几次都没出现。”
卫茉赴宴归来。她近来忙得没时间陪女儿,淑宁大多时候都是由陈照夜陪着。
窗下熏风宜人,陈照夜一手搂着淑宁,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提按,扭头朝卫茉笑,“估计是被您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再来。”
“说什么呢。”卫茉佯装要打她,“长公主没来,那位辰国皇子好像挺上心的,还说要亲自去公主府探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半是我们景国长公主容色姝丽,让他动心了。”
“兴许如此吧,”卫茉继续道,“不过,那位萧知公主对咱们陛下也很在意,这几日陛下走到哪,她都要跟着。”
“是么?”
辰国这对皇室兄妹,还真是牢记和亲的使命呢……
深春时节,晌午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
今日的酒宴由皇后做东,摆在凤仪宫外的花园里,应邀而来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女,说是为了替刚及冠的礼王选正妃。
祁溪下朝后,与户部、吏部两位尚书商议了一些事务,正欲回府,景帝身边的如意公公请他过去,想让他一同帮礼王把把关。
“宴席上还有哪些人?”祁溪问道。
如意回想须臾,“礼王、赵王二位王爷都在,陛下与皇后娘娘自不用说,此外,像卫容华、柳贤妃这样受陛下宠爱的娘娘也会过去。”
“好,劳烦公公带路。”
凤仪宫内,百花竞绽。前来赴宴的世家小姐个个盛装打扮,容色娇美,更胜园子里的花朵。
刚做完一场诗会,翰林院编修杜家的小姐拔得头筹,有人把她的诗呈到帝后面前,皇后先拿来看了看,不住称赞。
“状元郎的亲妹妹,果然不一般。这一手字洒脱老练,竟不像个十六岁小姑娘写出来的。”
像是注意到帝后的视线,那一边的杜雨微大大方方地转身,略一颔首,朝二人行礼。杏花疏影中,少女明眸皓齿,鬓边插着一朵浅粉色海棠,比旁人更多些泰然自若。
景帝看了也觉得满意,礼王年轻,能有这样美貌贤德的妻子是福。
“陛下看什么呢?”
说话的是萧知。她今日穿了身明艳的桃红色凤尾裙,靠近景帝坐着。见景帝盯着那堆美人目不转睛,少女樱色嘴唇忍不住微微撅起。
论亲疏,礼王与她是有点血缘关系的。
“你也来替你允濯哥哥把把关。”景帝笑道。
“有什么好看的。”萧知哼了声,“差不多得了。陛下选得那么认真,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是想给自己物色美人呢。”
皇后侧眸看了萧知一眼,不做声。
如意过来禀报,说祁太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