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反倒恩将仇报。”
被直接叫出真正名字,陈皮不由皱了下眉。
但他随即就意识到,对方是在有意激怒,便置之不理,只道:“你去那艘鬼船上做什么?”
“这就是我的事了,”男人咧嘴一笑,又把话题转了回去,直勾勾盯着他问,“说起来,今天跟老师久别重逢,感想如何?”
随即收到了咬牙切齿的一个瞪视。
“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陈皮面沉如水,冷冷警告,“我跟他早已经没有关系,也不想再有关系。”
“这趟船上人很不少,你自已好自为之,别连累我。”
男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是担心我会动手吗?”
他呵呵一笑,目光深深落在陈皮年轻的面容之上。
仿佛穿透那层掩饰的易容面具,看到了底下横贯双眼的伤疤,语气也变得格外意味深长:“大可放心。”
“怎么说,那都是我亲口喊过的老师,真真切切从他那学到了很多东西,恩重如山。”
他目光戏谑,忽然放慢了语调,几乎一字一顿地咬着字眼。
“哪怕他现在不认我,过去还曾抛弃我、忽视我、忘记我……也绝不会生老师一丝半点的气。”
“我说的对吧,陈皮?”
陈皮眯眼看了看他,指尖微动。
用了几秒钟,他重新按捺住胸腔中沸腾的杀意,开口时,沙哑嗓音漠然依旧。
“废话真多。”
……
“……黑背老六,的确是个痴情人。”
以这句话给故事暂时划上终结,张海楼动了动腿,半靠在床边的身子稍稍扭转,状若随意地问出了疑惑。
“不过,老板,你好像对这些过去的事情很感兴趣啊,方便问问理由——”
视线落在青年不知何时已然紧闭的眼眸之上,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睡着了啊。
难道自已的声音,真的有一些催眠效果不成?想到这里,他忽而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嘴角。
但,很快,这无声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这样的安然无知的熟睡,对张家人来说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他们所面临的环境,往往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不得不时刻提起十二分警惕,大多时候仅以浅眠补充体力。
除非,是到了自已非常熟悉放心的环境,又或者,有十分信任、足以交托性命的同伴在身边守候。
只是,一旦想到,这种没来由的全然信任,居然很可能只是因为自已抱着满满的恶意揣测,虚与委蛇加入了那个“奇闻档案馆”……张海楼便实在忍不住心情微妙。
“别这么轻信于人啊,老板,”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起来,“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到的……”
说着说着,声音不知不觉渐渐低微,几至于无。
像现在这样,平和闭着眼、没有什么情绪时,青年清俊文秀的面庞,便悄然浮现出一种极为特殊的气质。
接近于完全空白的,极致纯粹的干净平和。
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非要说的话,只能大概地描述为……脱俗出尘?
张海楼怔怔地望着,心神恍然。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就是跟当下差不多的场景呢。
虽然告诫自已,在真正确认之前,要克制一些,但,最后一晚的话,也没关系吧?
说起来,那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第一次被虾仔带着去见族长……结果,就在院子里见到了……
……
另一边。
八月初的墨脱,天气与路况都算尚好,令人心情愉快。
这也是一年中人员流动最为频繁的时候。
张海侠悠闲地穿过人群,走入了一家简陋的招待所里。
“麻烦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多谢。”
柜台之后的妇人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格外年轻英俊的脸,愣了下,随即热情地答应了下来。
淡定地朝她点点头,张海侠半转过身,看向远方的雪山,目光里浮现一缕沉思。
不知道海楼那边怎么样了,他想。
他们之前四处寻人,用各种方式在各种渠道散出去了太多消息,断断续续就会收到一些真假难辨的线索。
这次,大概率又是一个故作聪明的家伙,只是过分直白了些……正是如此,很适合用来给搭档出气。
海楼一直觉得是自已的错才导致老师失踪,心中郁结难解,张海侠看得出这点,却也觉棘手无比,没法开解。
其实他未必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师的……只是这样的话,对方大概只当做安慰,从未听进心里去吧。
张海侠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海楼是关心则乱了,也不想想,老师那样强到从无败绩的人,怎么会被九门那些乌合之众绊住手脚?
而张启山那个计划,实际上本没打算把老师卷入其中的,明显带有维护之意,又怎么会放任手下人真的全力追杀?
他一开始就没担心过那次行动,也不觉得老师会失手。
同样,正是因此,之后青年的莫名失踪才显得分外要命。
天授不算什么……他所担心的最糟糕情况其实是,万一有人发现了老师的特殊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