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鱼儿也很想自家小姐掌管北家,可早些年公子老爷也不是没尝试过,结果可想而知,北若卿险些没酿成大祸。
一想到早些年的那些惨痛经历,什么给丞相夫人送蝎子做贺礼,吓得丞相夫人好几天没敢在自己屋子里待,也就是这空档,丞相大人又新纳了一房小妾。还有给鸿胪寺大臣送了个邻国美人儿,结果还是个邻国的一个公主,吓得鸿胪寺大臣险些没在家悬梁自尽以示清白。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北家家大业大,涉及产业众多,北老爷对北若卿唯一的一个要求是:只要开心,随便造作。
所以这才养成了北若卿这胡作非为的性子。
眼下,小鱼儿欲言又止,小脸纠结成一团儿。
北若卿起身,看了眼小鱼儿,忽然凑近她耳边,吹了口气,笑道:“宝贝儿,笑一个,别这么紧张嘛。”
她这是紧张嘛?她这分明是觉得天都要塌了。
“小姐,那些账本奴婢瞧见过,足足有一人高,还都是一天的……”
北若卿不咸不淡,老神在在的道:“哦。”
小鱼儿:“各府应酬,每日光请帖都有几十份,京城人脉错综复杂,万一处理不好……”
北小姐继续漫不经心,“哦。”
小鱼儿斗都要哭了,认命的跟着北若卿去了书房。
书房乃府中重地,闲人免进,就连北凝恩至今为止,也都只是在她院子里单独劈了一间屋子出来给她处理事情罢了,而且还都是内宅的一些琐碎小事儿。真正的大事儿,也不会送去给她。
毕竟只是个养女,即便是得了认可,也还是没有继承北府的资格的。
北若卿刚走到门口,院子外,两排彪悍大汗便齐齐躬身行礼,“小姐!”
这些大汗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士,专门用来看守这个书房的。
管家早就等候在此,见北若卿过来,便领着北若卿简单的给她介绍了一下。
北大佬前世也是大家族的继承人,因此听完北府的产业之后,也不过是点了点头,淡定道:“还行。”
如今除却天庆朝,北家生意也蔓延到周边大禹国和朱南国以及海上的蓬莱国,不过蓬莱国富庶神秘,听闻岛上遍地都是金子宝石,里面的人就连茅厕都是金子堆砌的,所以很少能有人能将生意做到蓬莱国的。
至于大禹国和朱南国,北家与他们多数做的都是日常的生意,什么茶叶布匹,柴米油盐,看着不大,可光米铺子都占据了人家本国的三分之一。
管家见北若卿这反应有点太过平静了,以为北若卿是没听清楚,于是再次重复道:“小姐,北家名下的产业无数,您若是想查哪一处的产业,便提前吱一声,这边好去给您调取档案。”
北若卿淡定的嗯了一声,忽然抬眸看向管家,“没有文化产业么?”
管家懵逼了,想了想,谦虚的开口:“小姐说的是什么什么产业?”
北若卿一撇嘴,笑了一声,道:“要想让所有人认同你,最永久的方式就是文化认同。毕竟衣食住行是可替代的,但凡花点心思多能做好,可只有文化,沉淀积累下来的,才会永久留存,潜移默化。”
啥,啥玩意儿?
管家一头雾水,感觉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脑袋突然间有点不太好使了。
北若卿叹了口气,无奈道:“没事,你当我没说。”
她现在跟管家说这些,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桌子上堆满了这两日整理过的账本,都是内宅的花销,还只是内宅的。
北若卿拿起其中一本,快速的浏览起来,一目十行,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可她这看账本跟看天书似的,老管家一颗小心脏不由得又提溜起来,小姐啊,这是账本,不是话本子。
您这满脸惬意和不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老管家都要哭瞎了眼,可北若卿却浑然不察。
直到院子外,忽的响起北凝恩的声音。
管家恭敬的行了一礼,“老奴去看看。”
院子外,北凝恩被拦在外面,见老管家出来,便乖巧的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凝恩知道妹妹从未打理过这些,难免会觉得有些麻烦,所以特来帮忙。”
北凝恩能在北府混的风生水起,自然也有她识时务这个原因。
此时她这看似退一步,实则是以退为进。昨日北若卿才放下话要来管家,今日若是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她在伸出援手,那么府中下人对她必然更加佩服。
管家犹豫了下,正要开口,便听见北若卿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必了,回去打盆水歇着吧。”
北凝恩愣了下,心中不解道:打盆水?
可北若卿既然这么直接的拒绝了,北凝恩也只当她是死鸭子嘴硬,当初她弄明白这些账本要怎么看,都学了将近一个月。
北若卿这种字儿都写不全的人,能看得懂?
她勾起嘴角,转身离开。
经过两排壮汉时,却觉得他们好像都在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出了书房的主院,北凝恩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北凝恩脚步一顿,打盆水,撒泡尿?
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
北若卿!!
此时书房内,北若卿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桌面上的账本,以及府中大小事情记录。小鱼儿就站在一旁,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姐,认真,严肃,眼中似乎有一道光,小鱼儿觉得自己眼中的北若卿都开始发起了光。
“纸笔。”
北若卿忽然开口,小鱼儿连忙去研磨铺纸,“小姐,您要做什么?”
北若卿挑眉,抬手拿起笔,在刚才所翻的账本子上一页一页的画叉叉。
此时此刻,北若卿才是头一次明白为什么要给作业本上画叉叉了,这他么也太爽了!
一上午,悄然过去,北若卿反应过来时,小鱼儿毒已经在一旁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向门外,一字一句道:“将各房管事的都叫来。”
管家一愣,“小姐,您这是,看完了?”
那么多东西,就算是账房先生,三个人也要看上一天一夜呢。他家小姐才进去多久?该不会是看不下去,要找茬了吧?
管家一步三回头,想劝又不敢。
而此时北府的一处院子内,北凝恩悠闲的坐在一侧,手上握着一把金瓜子,神态高贵,像是一只等待天亮的大公鸡。
坐等自己的时代的到来。
她贴身的丫鬟环儿在一旁,柔声道:“大小姐不必担心,小姐连教书的先生都气走了几十个,别说是账本了,就算是写几个字给她,她都不一定念的全。”
闻言,北凝恩脸上的漠然这才敛去一些,冷哼一声,“本小姐知道。”
环儿微微笑着站在一侧,恭顺听话,“奴婢琢磨着,今日之后,这掌家之权还是得交给大小姐您。只有您,才能掌管北府。”
北家大公子不务正业,北若卿更是人不值一提,北凝恩当初收服厨房的婆子们为自己做事,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否则刘婆子他们这等府中老人,是断然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换主子。
可没想到,不过是一次,她就折了刘婆子。
思及此,北凝恩的眼神瞬间冷厉下来,攥着帕子的手发白。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话的丫鬟匆匆进来,惊慌道:“大小姐不好了,小姐让所有管事的都去了书房,好像是,账本看完了。”
北凝恩手忽然一松,猛地起身,“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那些账本,若真要核对,三天都不一定能看完。”
小丫鬟垂下脑袋,又紧张又无措的道:“奴婢不知,只是各处掌事的都已经去了书房。”
北凝恩压下心中的烦躁,起身急急忙忙的也跟着往书房走去。
书房院子里,站着七八个管事的。除了车夫只有老徐一人外,其他的护院,粗使婢子,随从,厨娘婆子,采买都是一群人负责一样事物,井井有条。
不过如今后厨的管事的没来,因为刘婆子昨天已经被赶出去了。
北若卿从书房出来,步伐不烦不急不缓,可偏偏却走出了一种无人可挡的气势。
像是一座行走的金山。
众人心下不由得一沉,昨日刘婆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他们谁也料不准,这位大小姐今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北若卿看了众人一眼,淡淡开口道:“赐座。”
两排壮汉立马去搬了板凳出来,动作整齐划一的将凳子放下,然后又回到原位,一动不动。
几个管事的纷纷朝着管家看去,不敢轻举妄动。
管家无奈,沉声道:“小姐让你们坐,你们就坐。”
众人这才放心的坐了下来。
然而他们刚坐下来,小鱼儿便抱着几本账本从屋内走了出来,将账本扔在地上。
其中写着一个账本,散落开来,上面无数页都被画了叉,还有几页甚至是直接被撕了下来。
一个管事的脑门上忽然间流下一滴汗,他又不动声色的擦了下去。
北若卿等小鱼儿给她端了茶出来,这才一边品着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各位叔伯不用紧张,今日这些账本我都看完了,说说看吧。”
她话落,众人皆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眼神中有震惊,也有嘲讽。
看完了?
这怎么可能,吹什么牛皮。
北若卿将这些人的反应不动声色的记在心里,垂眸,喝茶。
啧,有些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小姐想听什么?”
其中一个瘦高个男人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此人一直管着府中采买之事,平日里看起来道貌岸然,正义非常。
北若卿冷哼一声,挑眉看向那人。
随后,她缓缓起身,从一堆账本里面挑了两本出来,不紧不慢道:“我倒是很好奇,京城的胭脂价钱,三年间,竟然翻了五倍?”
瘦高个男人脸色一僵,北若卿一句话,他后背一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这……胭脂本就不便宜,加上这两年府中用的都是西域那边来的稀罕货,价钱上也就高了点。”
男人话音刚落,北若卿忽然笑了起来,眼底满是寒意:“菜也就罢了,熏香也要每日采买一次?我北府又不供大佛,本小姐想听一听,这些熏香,又是买来做什么的?每日府中又要消耗多少?现如今还剩多少?陈三,经你手的东西,你可还记得?”
陈三脑门上一颗豆大的汗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时间隔得太久,小人不记得了。”
“哦?是么?那本小姐来替你算!”
北若卿说完,将一张纸扔了过来,上面按照账本上记录,每日所用香料,每日购买香料,所耗费的银钱,接连计算了一整年香料这一块的开支。
纸上一片鬼画符,计算的方式奇奇怪怪,可最后的数目,却是陈三心中有数的。
算的,没错。
这些年他在香料这一块昧了多少银子,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陈三顿时面如死灰,呆在原地。
北若卿也不急着说话,她目光扫过众人,冷笑一声,慢悠悠的开口:“现在,你们可还有人想要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