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顺”食肆,三楼,雅间。
袁穹重新点了一桌丰盛宴席。
毕竟收徒了嘛,也算是个喜庆事,生平二十来岁,也是第一次为人师,心中多少是有点激动的。
就是不知如何教导弟子。
没经验不怕,慢慢摸索不就行了。
但这对袁穹来说难得的喜事,说什么也好摆上一桌,庆贺一下,顺带手宴请一下小二哥,今儿个可是帮了自已不少的忙。
八荤八素,四冷拼四汤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在其间。
饭前,袁穹主动翻着《地煞养尸法》帮童儿找了个“风水宝地”,下葬了她的娘亲。
那墓碑之上的慈母林蔓四字,被凿刻的歪歪斜斜,却是叶灵素亲手为之,现在小姑娘手上还全是伤。
从今往后,自已身边就要有根小尾巴了。
席间,袁穹端起一杯水酒,遥敬小二哥:“三柱兄弟,今日多谢了,鞍前马后跑了许久,累坏了吧。”
“贫道在这里谢过了。”
一仰头,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坐在袁穹身旁,头上绑着纱布敷着药的叶灵素,居然也有样学样,趁着师父喝酒空杯之时,也给偷摸给自已倒了一杯,对着小二哥三柱有模有样的敬了一杯酒。
今儿个下葬的时候,小二哥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挥铲如飞,汗如雨下。
这一切小丫头都看在眼里。
一家客栈的店小二都是什么人?不说炼出一双火眼金睛吧,那也是阅人无数,走南的闯北的,打家的劫舍的,修道的参禅的,读书的舔血的,基本上都是见过的。
迎来送往,笑脸相逢。
这么一说,跟那窑姐儿还有那么点像了。
谁是真心,谁是虚情,小二哥精明着呢。
面前这对师徒,都是发自内心在敬他,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在对他。
这让平时吃过不少刁难的三柱子,有些热泪盈眶激动起来。
没得法,袁穹的身份本事在那摆着呢。
一个有真本事的道士,本事有多高他不清楚,他平日里见过最多的就是那些江湖骗子,偶有一些真的气质出尘的厉害角色,他也不能真个上去跟人家掰扯掰扯。
不过,以他的感觉,面前的袁道长可要比那些出尘之人厉害多了。
那种飘然世外,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他印象深刻,还有那不羁的发型跟自信的气质。
宠辱不惊的神态。
都让小二哥觉得必定是个高人。
何况自已就一个跑腿小二,平日里被人呼来喝去的习惯了,干的都是没甚尊严的活计,可今日被高人如此敬重,如此对待,确实是受宠若惊。
难怪古代常有礼贤下士的说法。
身份地位的不同,自古就有,哪怕高位觉得没什么区别,可低位之人,总会下意识做自我对比。
再说那叶灵素,叶姑娘。
三柱子承认自已心中有些羡慕对方的境遇,都没做什么,就被高人收当童女了,可能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吧。
不过羡慕归羡慕,叶灵素再也不是自已口中的小乞儿了,那高人弟子的身份直接给她镀了一层金身。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怎么劳烦道长和令徒敬酒,都是我应该做的,平日里也都是做这些卖力气的活,不累不累的!”
小二哥连忙回敬三杯。
喝完还舔了舔嘴唇,似是还没喝够。
袁穹哈哈一笑,拿起酒壶道:“用那小杯子能喝出个什么鸟滋味来。”
他拿起旁边吃饭大碗,哗哗满了两大碗,一口气畅快饮尽,又给自已倒了一碗。
小二哥一看袁穹畅快模样,也放开了,他也是个爱酒水的人,平日里不大喝得起,就连劣酒都只能偶尔喝一杯,今日能有如此佳酿,那必然是端起大碗咕噜咕噜猛灌。
有道爷请喝酒,舒坦!
三大碗酒下肚,二人之间的关系又拉近不少,不说是称兄道弟,至少也不再互相拘谨。
至于小徒叶灵素?
刚那一杯酒,已经送她大睡了,吃了没两口菜就睡着了。
她可真是苦了一天,精神疲惫到极点,现在终于是能安稳睡一小会。
“三柱兄弟,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忙…”袁穹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银子,那是大黎王朝的官银,这一锭是二十两,“我二人,自是不可能久留在此,日后扫墓祭奠之事,烦请兄弟多上上心,给她娘亲的墓,偶尔看护一下便可。”
“这是二十两银子,算是五年的资费,应该够买点那供果,纸钱儿,蜡烛了。”
“兄弟千万莫要推脱!你若要拒绝,我就当你是认为我给的少了,请不动兄弟。”
“五年之后,我必定会遣童儿重回此地,亲自祭拜,到时候再给三柱兄弟谢礼。”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二十两!!
三柱子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呀!
他本就是挺正直的一个人,没那么多坏心思,偶尔有点小贪心也是凡人常有之罪处,但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偷鸡摸狗,伤天害理之事。
本质上就是一个淳朴老实的汉子。
他本下意识就想拒绝,想说袁兄给的实在太多了,这二十两别说是五年了,就是十年,十五年都干得!
节日祭拜,闲暇时候扫个墓能耗费多少银钱?
这不是纯白给吗。
可袁穹的话,直接把他嘴给堵上了,拒绝就是嫌少……这都哪学来的。
随后转念一想,自已年迈的父母,辛勤劳作半辈子的大哥大嫂,尚未成亲的二哥,自已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这银子……
至少一大家子能过上好日子了。
父母能安享晚年,大哥大嫂可以不用那么劳累,能给二哥说个媳妇,自已到时候也能有钱出去重新盖个房子,弟弟可以有书读,妹妹也能有点嫁妆。
“袁道长且放心!这活我赵三柱接下了!莫说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三柱还活着,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干好的,要是以后我那儿孙还能听我的,也会继承下去的!”
三柱当场又干了一碗酒,抹了抹嘴应承下来。
此中决心,袁穹看在眼里听在心里,知道面前的兄弟没有虚言,那是一个汉子给自已的承诺,并非纯粹为了桌上的银两。
“袁大哥,弟弟跟你说句实话,你这银钱真是解了我家困苦日子呀,若是不嫌弃,明日还请一定要到我家吃酒!”
“明日可能有些不方便,我准备去看看那三仙娘娘庙,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能让此地变的如此富裕,要知道,我从外面一路行来,看到的可都是些凄凉景象,若是能复刻此法,传播出去,岂不是能造福一方?”
“啊?!”赵三柱立马压低了声响,左右看了看,窗子门户都关的严实,才小声道,“袁大哥,当弟弟的得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呀!那庙里,邪门的很!”
“别闹不好,再把自已给陷进去,弟弟我可没法救你出来的,之前我也听到过一些小道传闻,说是三仙娘娘庙,是真的有仙人!”
“不过那仙人,到底是个什么仙,就没人知道了,或者说知道的都不在了!”
袁穹端起一碗水酒,轻抿一口,眼中神芒毕露,他要的就是邪门!
不邪门他还不去呢。
撕了一只烤鸭大腿递给赵三柱。
“三柱兄弟,我也并非去闹事的,还能把我给拘押了不成?”
“嗨呦,袁大哥是个有真本事的道人,我赵三儿又不是眼瞎,可……可……两年前我曾听到过一头发花白的老道士嘴里念叨着,说那三仙庙中好大的妖气,结果当天夜里就传来了打斗声,庙中闪过几道红光,还有两道黄光后,庙就起火了。”
“再然后,三仙娘娘庙到今儿个还在,那老道士却没了踪影。”
“我是真怕袁大哥你把命搭进去,你是个好人,不应该蹚这浑水的。”
“妖气?”袁穹疑惑,为啥自已啥都没感知到,虽说不知道妖气到底是啥感觉,可也不应该啥都感应不到的。
“来,柱子兄弟,喝酒喝酒。能再给我讲讲,为啥这边不下雨,也能有河鲜,也能种庄稼吗?”
二人又碰了一碗,各自下肚。
“袁大哥有所不知,坊间都传,这就是三仙娘娘的仙人在庇护大家伙,所以每月十五都会有大的祭祀活动,不过……也不知道怎得,最近两年来,规模倒是越来越大了。”
“对,频率也越来越高了,庙没着火前,是每隔三个月才有一次,着火后,变成了每月十五都会举办!”
“听说,现在进城的流民越来越多,有传闻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办……”
赵三柱脸色通红,已经喝的有些微醺了,口齿间,也有些不清晰,但大概意思,袁穹都能听懂。
法体的好处,就在这。
凡间之酒液吃食,都能被快速消化,转换为浅薄的能量法力。
所以他是千杯不醉的主儿,跟人拼酒可不会输。
“哦?这样吗,那这城中可有怪事发生过?那些外来流民,都去了哪里?”
“嗯?怪事?那倒没有,没听说过啥怪事,莲池城内几十万人,腌臜事儿倒是不少,听说那刘寡妇闹不住了,前两天就做了那半掩门的下贱生意,哼,不就是刘大哥死的早吗。”
“至于那些流民,都去山上垦荒开地去了,城中几个富户还有官老爷们联合出钱,准备重新动个大工程,给三仙娘娘庙扩建,规模要比现在的大十倍不止哩。”
“诶?那为何,今日去的那处地界,有如此多等死之人?就连施粥棚都……”
“大哥有所不知,莲池城也没多少余粮了,以前还能施一口米粥汤,现在……就连那几粒米都施舍不起了……旱的太久了……”
“啪嗒……”
酒碗打翻,赵三柱直接醉了过去,口中鼾声正响亮。
袁穹抬手举碗,满饮。
“谢了兄弟,好好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