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纵然是修炼了道家的内功心法,李清竹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三清峰的顶峰,登峰亭内。
凛冽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刃般切割着空气,搅动起无数细碎的雪花,将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远处的松柏隐约显露出深沉的绿色,在雪幕后静默地矗立,给整个冷峻的景致增添了一丝苍翠之意。
雪花轻盈如羽,一点点降落在李清竹的身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白痕,也在她的思绪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充满往事的轻纱。
李清竹伸出手,轻轻捧起一片雪花,她的手指细长而苍白,雪花在她的掌心渐渐融化成水。
周围的空气因寒冷而显得透彻,似乎能把人所有的感情琥珀般封存起来。
每一片雪叶,都似乎带着昔日的回忆,在这天地间回荡。
往事让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但她很快便掩饰了情绪,嘴角仅留下一丝淡淡的苦涩。
她不禁回想起,一年前的今天。
那时,父亲还在世,大家都在,表哥也不似如今这样,一切是那么美好。
转眼间,父亲离世,长风镖局不复存在,她也随妹妹一同加入了三清剑宗。
师傅曾言,若能将宗门的《忘尘心法》修炼至高深境界,便能断绝情感,忘却爱恨。
到时候时,即便是面对至亲之人,也能心如止水。
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你在想他吗?”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清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是自己的妹妹李慕荷的。
她的声音永远是这般清冷,纵然是有情绪波动,也难以让人洞察。
李慕荷轻声走来,她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细微的声响。
李清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玩着指间残留的雪水说道:“嗯,多少会想起,只是有些时候不由自主。”
她声音带着些许的忧伤和无奈。
李慕荷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她自小在三清峰修行,素来清冷,从小便不常表露情感。
此刻,她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今日这雪,可下得真大啊!”
“嗯,比去年的雪还要大,可惜终归是山里的雪,下得太清冷了。”李清竹缓缓放下手中的雪水,看着不远处白雪覆盖的山岭,心中思绪万千。
说完,她抬头望着天空,仿佛在回忆那段安宁的日子。
李慕荷忽然道:“姐姐,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清竹低声道:“也不知表哥怎么样了,自从爹过世后,他肩上的担子便一直压在身上,除了养伤的那段时日,几乎未曾有过喘息……”
李慕荷道:“那你现在后悔了?”
李清竹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幽幽道:“后悔?或许吧,可有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当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常,我想要掌握一点自己的命运。”
李慕荷道:“那姐姐究竟在犹豫些什么?”
李清竹道:“我怕到时候,真的会把他‘忘’了!”
“那不是忘了,只是不再爱了!”
“我……不想这样去见他,他会伤心的!”
“那就不再见他!”
“我想见他!”
李慕荷少有情绪波动的怜惜道:“姐姐这又是何苦,姐姐可曾想过,他终究是要成亲的,来日,他若是娶了别的女子,你又该如何自处?
“……”李清竹默然。
“姐姐还是去闭关吧,待你突破了,此后便又是一番新的境地了!”
“嗯!”
最终,李清竹还是点头应声,决定去闭关突破。
她确实天赋惊人,是难得的武学奇才。
三清剑宗的《忘尘心法》,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就被她修炼到第四重境界,这在三清剑宗的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
就连当年的广微真人,将这门心法修炼至第四重境界,也足足耗费了八个月的时间。
她的修炼速度,不仅让师傅感到震惊,就连云华真人也为之动容。
在这清冷的山顶,这无边的白雪仿佛将时间凝固,只剩下李清竹与李慕荷两人。
北风呼啸间,李清竹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
……
……
玉山城,长风武馆。
今日是除夕,城内鞭炮声声,一片喜气洋洋。
长风武馆内,早就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
武馆的学徒们和往常一般,来到长风武馆上早课。
然而,今天的长风武馆,却一改往日的肃穆。
长风武馆的孟都头在所有的学徒都到齐后,并没有安排早课。
而是为每一位到来的学徒,都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这早餐其实若说有多丰盛,却也不尽然。
因为这早餐只是一碗面,一碗叠满碗口的肉面。
话说那日,在把糯糯收为学徒之后,孟青山亲自去了一趟那老者的面馆。
毕竟自家弟子在教训青竹帮的人的时候,打坏了她们家不少的桌椅和碗筷。
恰好在抄了青竹帮的时候,武馆又得了一笔不菲的家底。
似这些损耗了人家器物的,自然要赔给人家。
这一来能捞个好名声,为长风武馆树立一个光辉正面的形象,二来嘛,主要还是为了稳住自己那位三弟子的情绪,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可不知是因为惧怕而不敢,还是真的发自内心感谢孟青山为玉山城除了几大祸害,那老者说什么也不肯收这笔赔偿。
孟青山见状,便在老者的面摊上点了一碗面。
这一吃,孟青山发现这老者手艺竟十分不错,便想把他请到武馆内,给长风武馆的学徒们专门做早点。
老者一听,便有些意动了,毕竟若是能在长风武馆当个帮工,便又能一直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了,不然就要等到每日下午散了课业才能见到糯糯了。
此时,王弘毅又在一旁打了个助攻,老者这才答应了,却仍然不肯收这笔钱。
王弘毅便说这笔钱是请他来武馆做早餐的工钱,武馆中其他师傅都有月俸,老者这才勉强接受。
而那些肉,则是孟青山在大青山上打的几头大野猪,亲自解刨剁下来交给厨子特殊处理,用数种中药熬煮腌制过的。
不论是味道还是营养,绝对都拉满了。
李长寿兄弟二人和秦小二等人,夹起这大块的野猪肉,只咬了一口,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因为他们都是穷苦出身,从未吃过如此大口的肉食。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碗面,更是孟青山对他们的肯定和关怀。
在长风武馆里,他们不仅在这里学到了武艺,还有机会交到了不同阶层的朋友。
若是往日里,莫说王弘毅,就连苏子川这等出身,也绝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高攀得起的。
孟青山的这份心意,让每个学徒的心中都充满了感激和温暖。
但这碗面,对于苏子川这等富家子弟来说,却是有些腻了。
他看着李长寿几人泛红的眼眶,吓了一跳,惊道:“有这么好吃吗?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李长寿几人连连点头,边点头边吃。
看得苏子川一阵嘴角抽搐,他道:“你们若是喜欢吃这么腻的东西早说嘛,下次本少爷带你们去逛酒楼!”
苏子川的话音刚落,秦小二便快速的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逛酒楼先不说,苏少爷若是不喜欢吃,就把这碗面让给我吧!”
众人纷纷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秦小二手里的碗已经空了。
就当秦小二伸手来时,苏子川却又将手中的碗缩了回去。
“去去去,本少爷又没说不吃!”
苏子川说着,捧着大碗猛地向嘴里扒了几口。
他虽然嘴上说腻,但其实心里也明白,长风武馆的食物可不只是填饱肚子那么简单,还能增加气血,加快修炼速度。
但只论后者而言,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碗面的意义就非同一般。
看着几人不忿的眼神,苏子川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满足的神情。
这是他在以前是完全不曾有过的体验。
苏子川是家中最小的幼子,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
在家中,虽然一切都那么和谐,但在大家庭里,规矩总是繁多。
见到长辈和哥哥姐姐们,他总是要表现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能随心所欲。
然而,在长风武馆,他却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松。
在这里,他和每个人一样,都是平等的。
这里的孩子,不但年纪和他一般大,能够玩到一块儿去,而且也不似下人那般,以他的家世背景来对待他,而是真正的靠自己的实力和人品来说话。
苏子川开始意识到,武馆里的生活让他成长了许多。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依赖家族的少爷,而是逐渐成为一个可以靠自己实力或者人。独立自主的青年。他开始珍惜在武馆的每一天,因为在这里,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孟青山站在一旁,也吃了一碗,看着学徒们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顿早餐,想来许多年后的某一天,这些孩子们终归会怀念今日的此刻,能够与这么多伙伴单纯嬉闹的吃上一碗牛肉面。
随着学徒们陆续吃完早餐,孟青山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今天是除夕,从今日起,长风武馆休沐半个月,
我虽然希望你们能够尽早在武学上有所突破,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与家人团聚,享受节日的快乐。
诸位且记住,武学的修炼,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锤炼,更是心灵上的修行。希望你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带着更加饱满的热情和坚定的意志回到武馆,继续我们的武学之路。
现在,去吧,回家去,和你们的亲人共度佳节。”
听了孟青山这句话,除了一些家境还算宽裕的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大多数学徒都沉默了。
他们中很多人来自贫困家庭,甚至有的是孤儿。
一如李长寿兄弟和秦小二,对于他们来说,武馆可是一个稳定的饭堂。
若是武馆不开门了,他们的一日三餐,还不一定就有稳定的着落呢!
孟青山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块儿,“当然,在休沐期间,我都会在武馆内,若是大家想来武馆玩耍,自然也是欢迎,大家不用担心武功会关门,除此之外,我还为大家准备了红包!”
“红包是什么?”
当即便有学徒问道。
这个说法还不时行,在这个时代,他们一般将红包称之为压岁钱或是厌胜钱,还有一些地方叫做喜钱。
就在众学徒议论纷纷之际,孟青山拍了拍手,就见王小虎和王弘毅两人抬着一个大箩筐走了过来。
箩筐里装满了用一袋袋红色的荷包。
红色的荷包上用黑线绣着一个倒着的‘福’字。
孟青山微笑着对学徒们说道:“叫到名字的依次上来红包!”
众学徒这才明白,原来这是要发压岁钱,顿时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声。
张景阳站在院落的一角,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禁勾勒出一丝笑意。
不禁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来到这地方就已经有半年了。”
孟青山从箩筐中取出一个荷包,高声念道:“张石书!”
似这种事情,孟青山当然要自己来,而且这唱名的顺序,是按照当初登记学徒的顺序来的。
“李铁柱!”
“……”
“李长寿!”
李长寿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接过荷包,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待李长寿说了些吉祥话,与弟弟李长庚走出长风武馆没多久。
苏子川也领了红包一路小跑出来。
他将李家兄弟一手搂着一个,问道:“李三李四,这红包你们打开看了吗,里面有多少钱?”
李三和李四是苏子川知道他们二人在家中的排行之后,重新给他们二人取得诨号。
李家兄弟被他这样叫习惯了,早已习以为常,对此并不介意。
此番听了苏子川这话,齐刷刷的摇了摇头。
苏子川见状,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摸了摸道:“这里头还是银子呢,本少爷且先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