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宗衍离开后,张家陷入了诡异的低迷中。
一是如今的张家眼下只能由张宗矶继承族长之位,他们是注定摆脱不了这位“疯子族长”的命运;二是跟着张宗衍一起离开的人,有许多人是他们的至亲,突然收到亲人远走他乡,甚至可能一辈子无法再见,就让人心下悲凉。
又过了几个月,新历翻了年,在张家的解琬如收到了一个消息,是张宗矶特意告诉她的。
张宗衍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康的男孩儿,以张家下一代的字辈取名——“启山”。
听见这个消息的解琬如沉默许久,在张宗矶准备离开时才开口:“你准备去参加满月礼吗。”
“不去,我若是去了,就把他们的位置放在了明面上,我不该去。”张宗矶说道,“你也不能去。”
“是了,我也不能去。”她笑着,手指点了点桌子道,“但我的礼物,也与你一并送去吧。”
“你倒是真的关心她。”张宗矶以为她是真的在意那个猎户女。
在满月酒后,张宗矶还干了件事,就是把阿莲和张启山一并加进族谱里。张瑞桐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只是沉默的盯着院中的一棵桂花树。
解琬如之前还好奇的问过张宗矶,他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张宗矶则是笑着嘲讽道:“应该是小幺的话刺痛他了吧。毕竟这棵桂花树,是当年他在求娶母亲时种下的。”
“……没想到他居然还念着旧情?”解琬如多少是有些意外,因为没见他们提及母亲的事情,她还以为是个禁忌。
“他不是念旧,而是在自欺欺人,想着当年的事情。他一生六个子女,生离死别五次,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他便只会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继续待在自已的龟壳里。”张宗矶道,“他这般模样,全是他自已自作自受。”
“……看来你对他的意见,还是挺大的。”解琬如看着他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
“夫人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张宗矶在她面前完全没有掩饰过自已的情绪。
“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么大意见。她默默的咽下后面那就好,不打算继续在他的雷区上蹦跶。
自打张宗衍离开张家后,石夫人沉睡的时间愈来愈久。张家人如今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她出现,若不是能见到她的那只白犬,张家人都以为她不在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系统告诉她,诺果寿命将尽,问她要不要去见一见。
她原本是不想见的,可是转念一想,她又同意去见了。
*
乞颜诺果如今年逾七十,近来身体越来越差,不禁想起几十年前在那个神秘的家族见到的那个女人。
回顾一生,他追名逐利,追寻长生,到头来名利虽在,可亲缘浅薄,唯一的女儿嫁入王府,身陷囹圄,花一般的年纪便已经离世。
女儿离世,他追求的所谓长生也梦碎。如今的他,除了一个外孙,便再无亲人。
可唯一的外孙,也被他送走。
到头来,他又像是回到了当年在张家 的时候,举目无亲,蜷缩在庭院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
在恍惚之间,诺果觉得自已在恍惚间出现了幻觉,眼前多了一位撑着伞的女人,一如昔年张家院中。
“阿姐……”头发已经斑白的诺果露出笑容,看着那位仿若羽化登仙的女人,“在临死之际还能再见到阿姐,真没想到啊……”
“哈哈哈哈……这些年来,他们都以为我追寻的是黄粱一梦,如今却让我在最后的时候再见到了你……”
“诺果,一别经年,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穿着繁复旗装的女人看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美得不真实。
“阿姐?!当真是你?!”诺果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睁大眼睛,有些身形不稳的跌倒在地,颤颤巍巍的手想要触及她的衣裙,却停在半空中。
“哈哈哈哈……我追寻的是对的!此间果然是有长生之法……”
“此间本就无长生之法,张家人也逃不开名为时间的囚笼。”解琬如叹息道,看着眼前垂老的诺果,“而我,本就非此间之人,时间自然无法使我老去。可我在属于我的世界里,也同样会老去。”
“阿姐是天外之人?”诺果瞪大眼睛像是兴奋极了,倒是半点没怀疑她说的话。
“我非此间人。”她笑着摇摇头,微微退后一步,避开了他想要揪住她裙摆的手。
看着被避开的手,他有些失落,却是更加疯狂的说道:“阿姐,带我回去!带我回张家!!”
“你已经不是张家人,又何必回去。你追寻的东西,必然是没有结果。”解琬如道,“以往我与你结缘,便是错,如今也算是了却一桩孽缘。”
“是,是孽缘……”一句话像是花完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颓废的倒在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泪水从眼角滑落。
“阿姐,他过的还好吗?”诺果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解琬如面带不解,似乎真的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两年前,我把孙儿送走时,把阿姐送我的平安扣也留给了他,我以为如今阿姐出现,便是……如当年答应的一般,愿意搭救他。”诺果说。
解琬如询问起系统,才知道原来两年前诺果把自已七岁的外孙送到了当年他找的那位张家女的地方,试图让外孙代替他继续寻找长生。
“若是你遗愿,我可以去接他走。不过此后,他与你和你的家族可谓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她道。
“在阿姐身边总比在那些人身边来的好。他若是大了想离开,那便随他去。”诺果合上眼睛说道。
解琬如没有再说话,而是放下了手中的伞,撑在他的头边。
“阿姐,能再摸摸我的头吗?”合着眼睛的诺果,回想起幼时她蹭关心的摸着他的脑袋,于是恳求道。
“不要徒增烦恼。”她只留下了伞和这么一句,便消失在院中。
若不是头顶被油纸伞遮掩着,或许他会以为刚刚与石夫人的对话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乞颜诺果收起油纸伞抱入怀中,彻底卸掉了身上的力气,瘫软在堆满白雪的地上。
直到后来仆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把油纸伞,嘴里念叨着仆人们听不懂的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