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疯子没办法讲道理。
陈照夜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弄出声响,等外面人过来查看,再伺机呼救。
可她看着面前又哭又笑的女子,似乎也能真切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悲哀。
上一世的她很幸运,入宫没多久就被选入贵妃宫中,机缘巧合,让贵妃认识到她的能力,于是尽力培养,视为心腹。
但还有其他人。
陈照夜见过无数覆盖白布被抬出去的尸体,有的孤零零丢在乱葬岗,有的交还家人,幸运些的或许能得到主子几十两白银安葬。
她们的一生就像窗外簌簌飘落的白雪,竭尽全力去成全一场银装素裹的幻觉。
“你妹妹是无辜,”陈照夜怜悯地看着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就因为你在船舱放了一把火,皇后摔下楼梯失去孩子,皇上与太后雷霆震怒,可能会因此牵连惩罚更多无辜之人。在他们看来,你的举动与皇后曾经的所作所为并无区别。”
“是,我知道。”
照花的眼睛里有挣扎,有绝望,有不忍,可最终都被那片疯狂的血红掩盖。
她擦掉面上泪水,“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是非对错便都能承受。”
画舫忽然震动了一下。
身后橱柜发出碗碟碰撞的声响。
陈照夜装作漫不经心地朝那边瞥过一眼,她看见就在第二层摆放碗筷的地方垫着一方靛蓝碎花布,有一角掉落下来,就垂在她伸胳膊能够着的位置。
“所以,船舱的火也是你放的?”她继续与照花说话。
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想法。
“是,多亏赵王妃宽容治下,允许那帮下人到画舫外看烟火,我才能趁乱混入杂物房放火。”
“那淑妃娘娘呢?她的举动并不受你控制,你哪来的把握,她一定会推皇后下楼?”
照花得意笑笑。
“她有没有动手重要么?只要旁人认定是她做的就可以了。至于皇后……就算她清醒过来,听到别人都说是淑妃企图加害于她,多半也会信以为真。哪怕她存了几分怀疑,能够借此机会打击景帝身边最有威胁的宠妃,对她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不为?”
“你就那么清楚皇后没看清楚当时的事?”
快了,快够到了。
风吹着陈照夜的衣袖,她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指尖已经触碰到那块粗布,毛茸茸的触感是那么真实,她只要再往后半步,竭力扯掉粗布,让那些碗碟摔落……
“照夜妹妹,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她听见照花忽然换了口吻。
“你很聪明,也很灵活,处变不惊,若我妹妹能像你这样,或许她就不会枉死……只可惜……”
陈照夜发觉自己的胳膊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
先是上肢,随后是膝盖,一股麻麻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
她“砰”地倒在地上,使不出力气,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眼前照花的脸变成无数个重叠的光圈,天旋地转,画面闪白。
“你……你……”
“你在拖延时间,很巧,我也是。”照花在她面前蹲下来,怜惜地碰了碰少女的脸。
药罐旁边的木桌下面,有一枚锈迹斑斑的小香炉散发出袅袅烟气。
照花把香炉里面的东西倒干净,又从自己随身小药囊里摸出一粒药丸塞入陈照夜口中。
“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丹药,还没给别人服用过,不知道效果如何,就只能先在妹妹身上试试手了。”照花道,“不必担心,这药对人体没什么大害,不过是让人心神恍惚,思绪混乱,会不受理智控制地乱说罢了。”
“如果妹妹受审时经不住说了些什么,下毒谋害皇嗣的罪名被敲定,可怨不得我。”
她阖门而去。
另一边的厢房中,皇后在齐太医施针后转醒。
“孩子呢,孩子如何了?”她气息奄奄,脆弱如被衾里一滩即将融化的雪。
“这……娘娘还年轻,只要悉心调养,往后怀上皇嗣的机会还很多。”
皇后骤闻噩耗,这些天来心中的委屈、憋闷、惶恐都一股脑涌上心头,失声痛哭,“你说实话!本宫的皇儿是不是没了?是不是没了!?”
“这……娘娘除了从台阶上摔落,腹部受到撞击之外,体内似乎早就出现了滑胎的迹象。微臣斗胆问一句,今夜娘娘都吃了些什么?服用了什么汤药?”
“娘娘今夜吃的都是王府厨子烧的菜啊。”赵王妃大惊失色,“我一直陪伴娘娘身侧,娘娘吃了什么,我也吃了一样的,怎么可能有事!”
“王妃稍安勿躁。”太医安抚道,“那服用过的药物呢,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何在?”
一位医女拨开人群走进来,朝在场众人屈膝行礼。“大人,奴婢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照花。”
卫茉朝她身后望去,并没看见陈照夜。
太医院医女人数众多,齐太医对照花并没有什么印象,“哦,你来说。”
“皇后娘娘自出宫以来,每日的饮食汤药都是奴婢负责的。”照花道,“奴婢深知娘娘腹中皇嗣的重要性,任何入口的吃食都由奴婢检查过,服用的安胎药也是奴婢亲自一碗一碗熬出来的,不会有任何问题。今夜皇后娘娘有王妃陪着,奴婢便先行离开,去后面的小厨房替娘娘准备安胎药。”
她忽然捂住嘴巴,似乎很惊慌的样子,“奴婢想起来了!今夜除了奴婢之外,也有一人触碰过娘娘的药!”
“是谁?你快说!”萧知恨不能立刻洗刷自己嫌疑。
“奴婢替娘娘熬好药之后,原本准备按时送到宴会厅中,可就在出门时有位姓陈的姑娘撞到了奴婢,整碗药都撒得所剩无几了。奴婢只能再去煎一碗,那位姑娘说过意不去,执意陪同。后来药快煎好了,奴婢想着总不能穿着这身脏衣服去服侍皇后娘娘,便请陈姑娘帮忙看一会药,自己去换衣服……后来,后来奴婢就把药送去给皇后娘娘了。”
“那位姑娘现在何处?”太医问道。
陈姓姑娘……
卫茉越听越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