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空陡然呆住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又像是情绪过于激动,他脸皮抖动着,不顾关节扭曲的痛楚,猛然从委顿在地的姿态直起了腰。
“你,你怎么会,”他惊愕地瞪大双眼,几乎语不成句,“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老头子告诉你的?!”
不待回答,他已是回想起近年来的数件事情与细节,一时想通了不少关窍,不由神色怔忪。
“……难怪,两年前圣婴风波时候,你毫无异色,最后还突然冒出控制局面;难怪这两年,你跟老头子家的张崇那小子打得火热……”
哇,连对大长老的老头子绰号都叫出来了,真不拿自已当外人呢。
张从宣有些惊奇,正想出声调侃几句,随即,就见二长老猛然抬起了头来:“不对!”
他此刻看起来,好像恨不得蹦起来抓住人肩膀晃一晃,以此逼问出答案。
“他没告诉你,对不对,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是我自已的事情,”青年完全无视了他努力制造压迫感的视线,轻快地耸了下肩,“你只需要说出答案就可以了。”
此刻落于下风,张瑞空恶狠狠盯着人看了半晌,原本愤怒的表情,慢慢转化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复杂神色,放缓了几分语气,试探道。
“从宣,你明知道圣婴是假的,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再说一次,这是我的事。”张从宣叹口气,调整了下背后的九节锏,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细长的小刀。
“二长老,你都要去守门了,不如想想怎么在那不毛之地生存比较好,”说着,他晃了下刀刃,微微笑了起来,“……当然,如果再拖延时间,我不一定还会放你去哦?”
都是张家人,审讯技能也是点亮的,他愿意先表现出一点商谈的态度,不代表没有动手的决心。
然而,此时的张瑞空凝视着青年含笑的眉眼,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细节的问题。
正是这个细节,让他几乎难以遏制地思绪翻涌起来。
“你又没去过青铜门,知道什么,”他强自按捺着不住加速的心跳,微微眯了下眼,若无其事地哼笑了一声,“要在那里活下去,也没多难。”
“我又没像你一样犯下大错被流放,略有所知很奇怪吗。”
对他没完没了的废话有些不耐烦,张从宣决定省却跟他斗嘴的工夫,直接刑讯逼问完事。
就在刀刃当真触碰到皮肤的刹那,眼前执拗嚣张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好了,我说。”
“圣婴是八年前,被从藏区抱来的孤儿……”
青年停住了动作,几秒后,望着他轻轻“啧”了一声:“继续。”
“可以,但你先送我去青铜门,”张瑞空喘着粗气,目光闪烁,坚持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听完就灭口?”
“在此之前,我不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任何事……你会的审讯技术,左不过刑事堂用的那些,刑讯逼供这种东西,我用的比你可多得多。”
这倒也是啊,小号的审讯技术也是家族里培训出来的。
张从宣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不过,二长老之前有这么尽忠职守吗,顶着死亡压力都要去完成守门任务。
还是说,到了青铜门附近,就没法灭口?
该不会不死心,还想利用什么机关阴自已一把吧?那地方也有铃铛不成?
但他暗自思忖,对于双开的自已来说,受铃声之类的幻觉影响,其实是个伪弱点,只要切号够快,眨眼就能控制局面。
就算二长老实在想不开,真想引发个机关什么的同归于尽,那肯定也是年轻力壮的小号跑的比较快啊。
再不行,他还有个迄今为止从未动用的底牌——复活机制。
作为玩家,死亡的一瞬间,系统会自动读取24小时前的数据进行原地复活,约等于无限生命。
怎么想,都是万无一失才对。
想到这里,青年微微蹙眉,抬手接好了对方的一边关节,又取下腰间的绳子打结套在对方的脖颈之上,一头绕在了自已手掌上。
张瑞空倍感耻辱,但力不如人,只能憋屈地忍耐下来。
然而即将出发之前,却又被扯了回来。
“刚刚那一句,是让我考虑你的决定,再说一句,咱们再走。”
张从宣挑眉提醒:“还有,路上记得持续说点有用的来听。不能东拉西扯,不能扯谎隐瞒。我随时还会再问起之前的话,若是两次之间,你说的情况有所出入……”
这是个带有陷阱的暗示。
其实真正依照记忆来回答的话,描述与言语甚至语气,总难免在细节上有所出入的;只有心中提前编造好的谎话,才会在每一次问询中,一字都不做改动。
以及,真实的事件包含着无限的细节,如果无限并反复追问下去,编造的虚假细节,很难持续保持连贯自洽。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出于谨慎需要,等到了地方,张从宣还会用身上带着的铃铛,切大号给他催眠,再次询问一遍。
这也是从解连环身上得到的经验。
铃铛虽然好用,但对于人们潜意识严防死守的事情,不一定能够问出全部。
因此他才会答应,对方这看似拖延时间的战术,就是为了能多确认几遍,尽量得到足够真实和完整的线索。
“我其实很愿意放你一条生路,”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他语气一转,轻声笑道,“怎么说二长老你为家族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者,你家族任务在身,我也是有分寸的。”
“……你最好有。”张瑞空瞥他一眼,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圣婴,不,那小鬼的父亲,是当时被派去采集藏海花的人……”
在他慢吞吞的讲述之中,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岩缝通道的深处。
……
第二天早上,张家。
被敲开门的时候,张起灵还有几分隐隐的期待,不过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时,便尽数转为了不动声色的惊讶。
“有事吗?”
“冒昧打扰您,”张崇眉头紧皱,语气有些急促,“但是我想知道,从宣昨天出门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