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苏长淑被她的问话噎住了。
奉旨查明,自然是皇后的懿旨。
而皇后的懿旨,说白了,就是他父亲苏陆廷的意思。
七王爷病逝突然,不得不让人怀疑。
皇后不放心,苏陆廷也不放心,三王爷,就更不放心了。
苏长淑梗着脖子,稳住心神,沉声道:“北若卿,你就不想看七王爷最后一眼。”
“想。”
北若卿目光掠过苏长淑,落在棺椁上,她抬起手,探上冰冷的棺椁。
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几乎没有体会过生离死别之苦,对生死,也就没有概念。
可这冰冷的棺椁,像是一堵墙,将她和玉紫赦隔开。
她看了眼棺椁上的喜服,眸色温柔的一塌糊涂,“今日谁敢耽误我夫君出殡,犹如此簪。”
她将头上的银簪取下,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银簪瞬间断成两半。
苏长淑脊背一凉,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好,很好!北若卿,你胆敢忤逆娘娘懿旨!你北家还想造反吗!”
她刚说完,北若卿手上鞭子忽的一甩,卷在苏长淑的腰间,将她狠狠朝着外面一甩,瞬间,苏长淑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地面激起一地的灰尘,苏长淑脸色惨白,头上的金钗摔在地上,青丝散乱,她仰起头,狠狠的瞪着北若卿,“北若卿!今日之辱,你必会受到报应的!”
“苏小姐下次若是送葬,记得别穿金戴银的,本小姐,看不惯!”
她说着,一甩袖子,高声道:“继续前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城门外行去。
为首那人一袭红衣,与棺椁上的搭着的那件红色喜服,倒像是一对儿,不知道的,还倒是办冥婚呢。
此时,无人注意到的街边角落,一道黑色的身影,颀长笔直的站在那儿,身后,一白衣老者捋着胡子,淡淡道:“走吧,该喝药了。”
黑衣人不舍的收回目光,闻言,轻笑了声,道:“大师下次熬药,可以晚一些时候。”
老者没说话,只一撇胡子,双手负在身后,身形渐渐消失在那片街巷中。
出殡之事,北若卿只送到城门口,便停了下来。
顾宴廷还不明所以,却见北若卿突然一张口,‘哇’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卿儿!”
“北小姐!”
顾宴廷和铁倾城皆是大惊,正要去扶,却见北若卿缓缓转身,从棺椁上将喜服拿了下来,抱在怀里,转身朝着城内走去,淡淡道:“我见不得这般场面,这喜服,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吧。”
黑色的毛驴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跟在北若卿身后,脚上的铃铛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
北若卿回京的速度,比北擎夜快了不少。
等北大公子和穆锦兮追上来的时候,北若卿已经回府了。
北府之前就空荡荡的,大公子不见踪影,大小姐又被七王爷拐走。如今整座宅邸里,只有北凝恩一人掌管着家里的大小事情。
北若卿回来时,北凝恩正在吩咐下人,在院子里设供桌,祭拜七王爷。
冷不丁的,下人一声惊呼:“小姐回来了!”
北凝恩急忙拎着裙子,朝着府门口迎了过去。
然而,刚看见北若卿的身影,就见她踉跄两下,险些摔在地上。
北凝恩惊呼一声,“卿儿!”
北若卿擦了擦嘴角,无所谓的笑了两声,淡淡道:“没事儿,我就是,饿晕了。”
一路上只顾着赶路了,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
北若卿就算是个铁打的,这会儿也撑不住了。
她扶着北凝恩的胳膊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就在这时,外面忽的响起一阵刺耳的喧闹声。
“奉皇后娘娘懿旨,查封北府,一律人等,不得离开北府半步!”
查封北府?
北凝恩拍了拍北若卿的手背,低声道:“你先进去歇着,我出去看看。”
说着,北凝恩便朝着门外走去。
不等她走出去,一群官兵手持封条,朝着府内涌了进来。
北凝恩脸色一白,急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皇后娘娘要查封北府,总该有个理由吧?”
她声音刚落,府门外,一道绯色的身影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那人虽腿脚不便,可一袭绯色官袍穿在身上,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倒是传出了几分不羁的感觉。
盛灵泽面无表情,推开下属的手,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北若卿,视线直逼她,“七皇后娘娘痛失爱子,悲痛欲绝,得知王爷病逝前,只与北小姐独处过,心存疑惑,为何这么多年,七王爷的病都没事儿,偏生跟北小姐在一起后,却突然病逝了?”
北若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对上盛灵泽的眸子,讥讽笑道:“看来,盛大公子,是利用北府,换了功名利禄啊!”
“为陛下和娘娘效力,何谈利用?”盛灵泽睫毛轻颤,嘴角上扬,分明是一张桀骜不逊的脸,可眼底,却深沉似还,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许是刚才打了苏长淑,已经耗尽了北若卿最后的力气,此时面对盛灵泽,北若卿竟是提不起半分力气去应付他。
她扫了盛灵泽一眼,淡淡道:“只是封府?”
盛灵泽冷笑,“北小姐不必着急,等北大公子回来后,本官,会一并送你们进大狱的。”
如今只是查封府邸,不过是因为北大公子还没现身。
传闻北大公子对自家妹子那叫一个疼爱,若是知道自家妹子此时被禁在北府,必然会想办法回来的。
如今,京城城门大开,别说是一个北擎夜,就算是兖州的兵马,怕是也能畅通无阻了。
北凝恩一听这话,顿时沉下脸,厉声道:“这位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卿儿是七王爷的未婚妻,怎么会谋害七王爷?”
她说罢,瞪了眼盛灵泽身后的官兵,质问道:“七王爷尸骨未寒,皇后娘娘便是这么对待他的未婚妻吗?”
“别说了。”北若卿声音极轻,与那日独挑遂州世家之时相比,此时倒像是个柔弱不堪的弱女子。
盛灵泽眸色一沉,没说话。
“卿儿!”北凝恩不甘心的瞪着盛灵泽,咬牙怒道:“狗官!休得欺负我北家无人,你若是肝胆伤害北家一人,我与你同归于尽!”
北凝恩说着,忽的从腰间扯下一个香囊,朝着盛灵泽便洒了过去。
盛大公子正被‘狗官’二字砸的头昏脑涨,突然被这香囊一砸,他腿脚又不方便,顿时,只觉得眼睛一辣,一包红色的粉末状的东西落了他一脸。
“阿嚏!”
“这是什么玩意儿!”
盛灵泽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努不可竭的吼道,官兵们拔剑欲要上前,却别盛灵泽一脚踹开,骂道:“混账东西!不知道给本官找大夫啊!阿嚏!”
官兵急忙扶着盛大公子,封住了北府,然后匆忙朝着医馆而去。
见大门被彻底的封上,北凝恩松了口气,她转身,却见北若卿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瞬间,北凝恩垂下眼帘,紧张道:“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噗嗤’一声,北若卿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叹了口气,语气真诚道:“从前,你故作柔弱,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每个人,倒不知你本性,竟是如此厉害呢?”
她和北凝恩之间,从来不是只能存一的关系,北凝恩有她的长处,否则,原主的母亲离开前,也不会让她以北家小姐的名义留下。
或许北凝恩心中有过紧张,卑微,害怕有朝一日,她会被赶出北府,可最终,无论她做了什么,北家依旧是给她遮风避雨的地方。
“抱歉,我……”
北凝恩垂下头,这本就是她欠北若卿的,以前说不出口,今日,说出来后,她像是解开束缚一般,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先不急着道歉,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皇后此举,目的就是在于逼迫我做出什么事儿来,好让她抓住把柄,到时候,谋不谋害皇子不重要,北府谋逆,是板上钉钉子的。”
“你需要我做什么?”北凝恩看着她,目光坚定。
皇后本就是存了要针对北家的心思,如今北府形势危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她明白。
日头洒在北若卿的身上,她缓缓抬起头,看了北凝恩一眼,道:“我要你,从今日起,离开北家。”
“卿儿……你还记恨我是吗?”北凝恩瞬间眼眶通红,身子都在发抖。
就算是离开北家,也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啊!
“你就当做,我恨你吧。”北若卿苦笑,说罢,看着北凝恩赤红的眸子,却也没解释。只是隐藏在袖子里手指,微微颤抖。
“卿儿……”北凝恩话音未落,北若卿突然抬起头,突然攥着她的手,将一根簪子塞进她手里,二话不说,朝着自己的肩头狠狠的扎了下去。
“卿儿!”
北凝恩一声惊呼,却见北若卿虚弱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北府养女北凝恩,谋害嫡女,实为歹毒,从此以后,北府再无北凝恩此人,北家荣辱,皆与你无关!”
北家从此,再无她这个人了?
北凝恩松开手,身子晃了两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北若卿,“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北若卿,你已拥有了一切,为何要这般害我!”
北若卿脸色惨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