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若卿垂下头,视线缓缓落在手中的信上。
随即,她一把将信揉成一团,捏在手心,转身便走。
“哎,卿儿!”铁倾城一怔,急忙追上去,拦住北若卿的去路,“皇姑父病重,眼下再没有人能够制衡玉墨严了,北家富可敌国,只要与皇室撇清关系,一定可以保住你的。”
一大玉墨严夺得大统,以他的性格,对北家,对北若卿,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北家生意遍布四海,只要北若卿解除跟七王爷的婚约,玉墨严即便是登基,也再没有理由继续纠缠她,再将北家和皇室绑在一起。
铁倾城小心翼翼的看了北若卿两眼,心中不忍。
“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北若卿冷笑两声,不紧不慢的举起信,手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信瞬间被撕成两半,她手上动作不停,转瞬的功夫,信就被撕碎了。
北若卿将撕碎的纸攥在手心,眼睛通红。
铁倾城上前,想要阻拦,却见顾宴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一愣,一头雾水。
顾宴廷朝着他摇摇头,意思不言而喻:不要多管闲事。
无奈,铁倾城只得收回手,随北若卿去了。
情之一字,他体会的虽然不算深,却大概也能理解北若卿此刻的心情。
于玉紫赦而言,只是相给她寻求一个自保的出路。而于北若卿而言,这封信,便是斩断她和玉紫赦最后一丝牵绊的东西。
院子内,气氛有些低迷,谁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顾宴廷除了被拖来当苦力跑腿儿,本就话不多,铁倾城是不知说什么。
沉默许久,北若卿率先打破沉静。
“生死有命,若他此番真的回不来了,”北若卿扯起嘴角,将眼底的泪意敛去,沉声道:“我北若卿,也不会守寡!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养许多的美人,每日里变着花样的让他们给我表演余兴节目。”
说罢,北若卿侧过头,一字一句道:“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放心?他怕是要从棺材板里气的跳出来。
铁倾城摇头叹气了半天,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点头,“嗯。”
北若卿丢下手中的东西,朝着院子走了出去。
见他走远,顾宴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铁倾城没好气的扭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还笑!这下好了,某人要‘死不瞑目’了。”
“嗯,”顾宴廷笑的更开心了,捂着嘴,低低的应了声,“你没发现,北小姐赚钱的目的很简单吗?”
“你什么意思?”
“她好像是准备,若是玉紫赦不在了,她就赚钱养很多的猴子,每天给她表演节目。”说完,顾宴廷意味深长的看了铁倾城一眼,突然没头没尾道:“说起来,你过几日的新曲子,写的怎么样了?”
“顾宴廷!本公子又不是猴子!”
一声咆哮,响彻别院上空,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骂咧声,转瞬又消失。
别院宽敞,北若卿住的院子,正是当初玉紫赦离家出走时住的。
里面的一应摆设,一如既往,只有下人每天回来清扫。
手上的信已经碎了,北若卿换了衣裳后,便找了黏胶,搬了桌子到院子里,顶着日头,开始修复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是什么,北若卿心中大概已经猜到了。
玉紫赦这厮,即便是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的也都是怎么保全她。
如今变天已是迫在眉睫,一旦玉墨严得逞,北家和七王府,以及那些曾经光明正大的亲近过七王府的人,玉墨严定会一个个的处理干净。
玉墨严的心眼,比芝麻还小,又怎能容忍曾经跟着玉紫赦的人,每日出现在他眼前呢?
信撕碎了,玉紫赦最后留给她的东西就没有了。
北若卿俯身桌案,一片一片的将自己撕碎的信拼成原来的模样,再用黏胶粘上。
日头渐西到月上梢头,秋夜寒凉,冷风拂过,白雾渐起。
细风卷起地面的落叶,沙沙作响,屋檐下挂着的风铃随之晃动,‘铃铃’的声音,像极了夜色下,踏风而行的仙子。
忽然,一阵笛音传来,凄凄艾艾,与这悲凉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北若卿手指一顿,睫毛颤了颤,却没抬头。
笛音,戛然而止。
树上,那人一袭青色长衫,从天而降,落在北若卿面前。
“卿儿,夜深了。”
八王爷玉墨寒回京,并未掀起什么风浪,相反,他虽然剿除匪患,立下功劳,却也不过是得以回京。
相比起如今母亲掌控后宫的三王爷玉墨严,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
别说争夺皇位,就连进宫,都不配。
好在玉墨寒看起来,倒也安分,自从回京后,不是在府中练功,便是在府中作画。画的永远是一位女子,而那女子,只有一道背影,一袭红衣,再无其他。
玉墨严当时曾派人前去显示亲近,谁知玉墨寒客客气气的把人接进去后,自己就去作画了。
那人自己在府中干巴巴的说了两个时辰后,气呼呼的走了。
不过,玉墨寒正是要紧关头,自然不会对付一个还不足以称得上是对手的人。
北若卿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看清来人后,缓缓起身,走到玉墨寒身前,俯下身,恭敬而疏离的唤了声:“八王爷安好。”
八王爷?
她只当他是王爷?
连名字都不愿再唤了吗?
“卿儿,你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玉墨寒声音颤抖,深吸了口气,见北若卿眉梢上已经起了一层水雾,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正要替北若卿擦掉,谁知,北若卿脚步往后一退,躲了过去。
“八王爷才回京不久,就知道这处别院,想来,关注已久吧?”北若卿抬起头,对上玉墨寒那双跟玉紫赦有几分相似的眸子,眼神复杂。
此话一出,瞬间,玉墨寒脸色微微一变,“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一直看在眼里。”
包括,北若卿追求玉墨严,外人知道是北府千金不知廉耻,一边追着三王爷,一边跟着小白脸私奔。
殊不知,北若卿故意做出一副自己对玉墨严深情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迷惑玉墨严,让他以为北家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如此一来,既给玉紫赦争取了羽翼丰满的时间,也让他得以喘口气。
毕竟,九五门这样的杀手组织,难免会有人觊觎。
而三年前的他,根本无力与玉墨严一争高下。
闻言,北若卿敛起脸上的神情,漠然道:“八王爷,没有利益的事,你不会做。你关注了我,也就能得知关于玉墨严的一切,而且,还能知道北府的动静,一箭双雕。这么利益分明的事情,大可不必说的这么情深义重。”
她不是不信玉墨寒对她的情谊。只是,处处拖泥带水,终有一日害人害己。
北若卿说罢,转身便要进屋。
却不想,玉墨寒脚下一动,身形瞬间绕到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你可以容忍玉紫赦利用你,却不能容忍我?”
他只不过选取了一条最简单的路,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什么北若卿不能接受?
玉墨寒心中怒意逐渐蔓延,温润的面容染上几分戾气,握着笛子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像是随时都要打出去一般。
北若卿深吸了口气,抬眸对上玉墨寒的视线,认真道:“因为他从未打着对我好的幌子利用我!”
她与玉紫赦,从一开始,她就说了是合作。
只是,许是天下真有一见钟情这档子事儿吧,否则,她北若卿也不会刚见面,就决定将自己的利益跟玉紫赦绑在一起。
商人重利,这是本性。
而玉紫赦,一个浑身是病,浑身带刺儿的人,对她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她记得玉紫赦曾说过,他先动了情,在很久很久以前,只是北若卿不知道罢了。
此时想来,北若卿脑子里闪过的一幕幕,都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想要亲近,却不敢与她亲近的模样。
“好,即便是我利用你,”玉墨寒倒吸了口冷气,苦涩一笑,道:“京城局势凶险,我有办法可以保你无恙,你可愿跟我走?”
“不愿。”
几乎是毫不犹豫,北若卿便给出了答案。
玉墨寒下意识开口,“为什么?因为这封信?还是因为你放不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可以怀疑玉紫赦死了,只有他,坚信不疑。
因为毒蛊入骨,不去鬼门关走一遭是不可能的。而玉紫赦尚未清醒,便下落不明了。
除非大罗神仙,否则,绝对没有人能够救的了他。
霎时间,空气陡然一冷,北若卿的脸如清冷月色,没有半分表情的看着他,严肃而认真的开口道:“因为老娘,喜欢!”
“好,”玉墨寒受伤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眸子里逐渐被赤赤浸染,他深吸了口气,广袖一扬,一股奇异的香味儿钻入鼻中,北若卿正准备抬手去堵住鼻子,却不想,依旧晚了。
意识渐渐散去,身子一软,便落入了玉墨寒的怀中。
她眼前视线越发的模糊,院子外,走进来一个人,她看不真切那人的脸,只依稀觉得,是个女人。
“毒门之主,久违了。”
玉墨寒转身,朝着来人点点头,随后不舍的看了北若卿一眼,狠声道:“人,归你了。”
他说罢,将怀中的人送到了来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