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久未住人,灰尘蛛网密结,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收拾出一间屋子,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腐木和死气的味道。
平常人怕是早就被吓跑了,但是阮萦风却是习以为常了。
她支着腿,躺在床上独自神伤。
她辛辛苦苦画的符,一张也没卖出去。
今天银子没挣到,药浴是泡不成了。
夜晚,清幽的月光照在院子里,隐约看见乌鸦一排一排的站在老柿子树上睡觉。
整个院子显得又阴沉又湿冷。
万籁俱静的黑夜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琴音,如怨如泣,似哀似怨,属引凄异,还时不时传来女子哀婉的哭泣声。
扈五在旁边蒙着被子瑟瑟发抖,他娘的,这日子实在过不下了,还好媳妇孩子都回乡下了,只剩他守着拼死拼活大半辈子挣得宅子实在舍不得丢弃。
阮萦风闭着眼睛边听边品鉴了起来,说道:“这琴声音如泉水,委婉凄美,真是令人陶醉,令人陶醉啊!”
说罢,便侧起身子,喝了一口腰间的梨花春。
“该是大家之作,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话音刚落,空中琴音突然发出“铮”的一声争鸣,原本凄厉不止的琴声便同哭声一起截然而止了。
阮萦风酒喝到一半,看向画中的女子将时时抱着的箜篌扔到一旁,嘴里嘟囔不满道:“怎么就不弹了”
说完便沉沉睡去了。
只剩隔壁的扈五奇道:“今晚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怎么这么早就停了”
第二日清晨,扈五刚出门就碰见正在门口伸懒腰的阮萦风。
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已经在这里住上三天了吧,竟然面色红润,跟个没事人一样。
难道昨天的琴音就是因为他才提前结束的。
他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满腹疑问去上值了。
阮萦风端着一碗槐叶冷淘,来到城隍庙的老位置坐下。
槐叶冷淘是以槐叶,槐芽之汁水做出来的细面,以熟油瓜丝浇拌,别有一番滋味,夏日吃一碗冷淘,像有雪水从唇齿间穿流而过,舒爽极了。
阮萦风一边吸面,一边从怀中的油纸包里摸出几个索饼,想了想咬了一口羊肉索饼,索饼一咬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羊肉的膻味被恰当好的香料给压了下去,独特的酱汁和肥美的羊肉葱末融合在一起,迸发出绝妙的口感。
阮萦风上辈子被压制太久,这辈子反而异常喜爱这些人间美食。
刘半仙一边闻着这味道一边吞口水。
堕落呀!堕落呀!这小子每日饭食如此奢靡,简直是坏我道门清规。
阮萦风看刘半仙一直盯着自已,误以为他也想吃,想想了,看了看面前还剩下的几个索饼。
忍痛选了一个黄雌鸡索饼递给他。
刘半仙本打算不吃嗟来之食,但是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发出阵阵抗议,还是没忍住伸手接了。
刘半仙一边吃着索饼一边在心里暗叹:罢了,也不白吃,等会儿介绍几个客人给他。
当然,不出所外,刘半仙介绍过来的顾客通通被阮萦风定制的高昂价格所吓跑,连带着对刘半仙也没个好脸色。
刘半仙看着人都被吓跑了,一张驴脸拉的更长了,数落她道:“你说你收这么贵干什么,做人千万别好高骛远,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看阮萦风一副左耳进右耳朵出听不进去的样子,便放弃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他待几天一单生意都做不成,自然就懂了。
年轻人嘛!向来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想他刘半仙也是也是年轻过的,等他碰一鼻子灰的时候自是能明白世事艰难了。
还是太年轻了,刘半仙颇有一番感触的摇了摇头。
“顾兄,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刘半仙算命特别灵”一锦衣少年一边说话一边拉旁边少年的衣服。
顾承眼下正心烦,不耐道:“什么刘半仙李半仙的,难道还有太玄观的道长们厉害吗?”
“太玄观派个绿袍道士下山,摆明了不把你放在眼里”文阳舒说完看了看顾承又变黑了的脸色,知晓自已说错了话。
连忙转移话题道:“行了,行了,来都来了,你看我们到了”
刘半仙看见面前朝他走来的两个华服公子。
一人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缂丝锦袍,一人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腰间都挂有一串玉璧。
刘半仙混迹江湖这么些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心道:“有大鱼来了!”
面上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道长,算命?”文阳舒问道。
刘半仙老神在在,故作高深道:“测字,还是看相”
顾承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还是文阳舒凑上来打着圆场道:“看相吧,看相就行”
刘半仙尴尬的咳了一声,盯着顾承的脸细细端详起来。
就在顾承被看到火大之际,刘半仙沉吟了半晌。
才开口道:“公子命格极贵,但是命犯灾星,怕是多有不测呀”
文阳舒闻言在旁边嗤嗤的笑了起来。
顾承咬牙切齿道:“说重点!”
刘半仙心里暗骂:这样的贵公子就是难搞,都不给点反应。
刘半仙胡诌了半天,眼见顾承的脸色越变越难看,终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顾承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个骗子,面上带了些愠怒道:“天子脚下,竟有人侜张为幻,就应该抓了你去大理寺定罪”
大理寺,听说那里的狱丞手段极为毒辣,就算不死,进去也得脱下一层皮。
他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刘半仙一听道这话,腿的吓软了,连忙抱着他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道:“求大人可怜可怜我,饶了我这次吧,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文阳舒在旁调道:“哎,没想到竟是个江湖骗子,确实比不上太玄山的那群臭道士”
说完,又将身子靠在顾承用扇子勾起他的下巴笑道:“顾兄,要么你就委屈一些,从了人家吧”
顾承憋着眉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开了。
文阳舒一下没有支撑点,身子踉跄了一下,叹着气说道:“哎,这么个不懂风情的人,居然还能有那么多女子喜欢,真是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呀呀”
顾承没有理会自已的好友发神经,而是转身就是。
经过阮萦风摊位时,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熟悉,但自已的记忆好像并无此人的样貌。
他大步走到阮萦风面前,开口说道:“你来,给我算一卦”
文阳舒在一旁看见他的行为,觉得有些奇怪,跟了过来。
阮萦风抬头看了看面前把她整个摊子都遮完的两人。
下意识的开口:“不算”然后皱了皱眉。
文阳舒指着她地上的大字说道:“那你这地上写的什么?莫非你也想去大理寺走一遭不成”
刘半仙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不敢吱声。
阮萦风眼神晦暗不清,勾了勾嘴角。
原来是他!
难怪在他身上的命理线她看着模糊成一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