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父亲那审视目光落在自已身上,阴森而冰冷,裴知颂一时间感觉自已像是被人置于冰窖,浑身上下都冒着丝丝寒气。
他一直都知晓自家父亲气势慑人,但他从未有机会正面体会过这种感觉,今夜体会了一番后,他才切身实地的明白了朝中大臣为何会对父亲讳莫如深、又不得不马首是瞻。
裴知颂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主动替妹妹将这口黑锅背了下来,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吻上去,这口黑锅他背得也不算冤:
“父亲,知颂承认,是知颂鬼迷心窍咬了琳琅的嘴唇。可知颂不知自已错在何处,琳琅与知颂亲吻有何不可?”
这番话给裴临渊气笑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对裴知颂从小到大的这番刻意引导,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裴知颂不知晓亲吻的含义都敢吻上去,倘若他真知晓了其中的含义,还不得像前世一样,想把这片天都掀翻了?
裴临渊并未多做解释,冷淡道:“知颂,你只需要知晓,以你和琳琅的关系,你断然不可这般做便是了。念在你今日是第一次犯,为父便不罚你,若还有下次,为父便家法处置了。”
裴知颂却感觉十分不对,眉头微蹙,忽然想将这件事进行刨根问底:“为何?父亲,知颂所读之书,并未告诉知颂为何兄弟不可亲吻的原因,父亲才学广博,能否为知颂解答一二?”
裴临渊神色淡淡:“如今的你确实学问不够精深,见识不够广博,日后你自然便会明白了。倘若你认为为父骗了你,你也可以问琳琅为父所言有无谬误。”
裴临渊始终不和他解释。
谢琅闻言,将头埋进裴临渊的胸口,如实道:
“兄长,我们的关系确实不可做这种程度的亲昵之事,这已经越过了兄弟之间的界限,只有爱人之间才能这样做。虽然兄长所读之书上并未写明,但兄长闲暇时光,或许可以去偷偷翻翻那些禁书,禁书上面或许会告诉兄长你其中原因……”
裴临渊闻言,抬手又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佯装生气道:“琳琅,你胡闹我不曾管你,但你胡闹可别将你兄长都带坏了,禁书之所以是禁书,这种书自然是少看为妙。”
她怎么就把兄长带坏了?
谢琅在心中反驳。
兄长他都十六了,洁身自好固然是好事,但这种书都不允许人家看,是否矫枉过正了?若是这种事情半点不让兄长了解,莫不是日后兄长巧取豪夺女主成功了,他都只能单纯得和女主盖着被子纯聊天。
裴临渊看出谢琅的想法,心中思忖片刻后,觉得琳琅的想法极为正确,他是该给这俩孩子安排几个通房侍妾了,他作为他们的父亲,必须得引导他们走向男女阴阳交合的正途。
他不能让裴知颂意识到男男之间还有断袖之癖。
他不能允许他这俩孩子有喜欢琳琅的可能性。
于是裴临渊淡淡说:“知颂,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京中像你这般大的孩子许多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过几日为父给你送些通房丫鬟,你自已看着挑几个。”
别说裴知颂了,裴知颂兄长裴知誉都十八了如今也没个通房,因为儿女的婚姻大事一般是当家主母安排,裴家当家主母早逝,裴临渊又未曾把这三孩子放在心里,若非今日之事,裴临渊早把这事抛之九霄云外了。
毕竟,在他眼里,就算这姓裴的这一家子,真断子绝孙了,也和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他将他们好吃好喝精心养大,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
裴知颂涨红了脸:“谢父亲好意,不过孩儿不用,孩儿素来以父亲为榜样,学习父亲克已复礼、端正自持的为人,对男女情爱之事不是很感兴趣。父亲深爱娘亲,十几年都不曾续弦,孩儿如今又有何不能克制自已的呢?”
他克已复礼、端正自持?
他深爱他娘亲……?
裴临渊的眼神顿时变得诡异了起来,他回忆着前世真正的裴临渊,三妻四妾一个接一个抬进裴府,霎时间觉得这句话更加可笑了起来。
真正的裴临渊并非如此,他更加不可能。
他压下喉间轻嘲的笑意,戏谑地勾了勾唇,语气在夜色里幽幽的:“知颂,你年纪尚小,到底是不经世事,为父并非克已复礼、庄重自持之人。为父也有自已的私欲,只是你不曾知晓罢了。”
裴知颂有些愣,不明白父亲所言是何意,一时间以为他只是在自谦:“可父亲在知颂心里确实如此,您在知颂心里是巍峨高山般的伟岸。”
裴临渊闻言低笑一声,艳诡的唇勾出几丝讽刺的弧度,旋即便消失不见。
他觉得应该让前世的裴知颂也重生一道,这样他就能见到前世的裴知颂被他自已说出口的话,一张脸气的青青白白的模样了。想必十分有趣。
裴临渊含笑道:“夜深了,明日还有早朝,知颂你也早点回房睡吧。”也确实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裴临渊估计琳琅都得被情药烧坏了。
……
裴知颂披着皎洁的月光,步履缓慢,月白的衣袖在长风里轻轻浮动着,他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已的院落。
今晚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心绪极为混乱,像是一团丝线密密的交织在了一起,他解不开也剪不断。
琳琅的难言之隐是何事?
他真的不是将琳琅当成自已弟弟看待的吗?
父亲说他并非那般克已复礼之人,又是何意?
心里的疑惑很多,他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忽然,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穿透长风夜色,打断了裴知颂的思绪——
“兄长,琳琅她人呢?你把我的琳琅带哪去了?你带走了也就罢了,你怎么还不将她带回来。”
抬眸望去,只见裴令仪掌灯在他的院落里,正气势汹汹朝他走来,少女眉头紧拧,“兄长,你不会真去找了别的女子给琳琅当解药吧?”
裴令仪在琳琅房间里等了许久,见琳琅迟迟没有回来,心里无比担心,终究还是先服了软,决定给琳琅送解药过来,害怕自已那药真给琳琅憋出点毛病。
结果,等她来到裴知颂的院落里,却已然是人去院空,她问裴知颂这院落里的下人他俩的去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裴知颂回答:“琳琅方才让为兄将她送到父亲那里,于是为兄便将带琳琅去了父亲房里。”
“父亲?”裴令仪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兄长,你说,连你都不能解了这药性,琳琅凭什么觉得父亲就能解开呢?”
“琳琅为何非要让兄长你将她带给父亲呢?难道对于琳琅而言,你和父亲难道有何不同吗?可你们不都是男子吗?”
这话问得有些戳心窝子,裴知颂抿唇,不想回答她。
裴令仪来来回回焦急地踱步着,像是魔怔了,嘴里低声絮絮叨叨着:“父亲,怎么会是父亲呢?为什么呢?……为什么父亲不让我嫁给琳琅呢?为什么当时父亲看我的眼神那么冷呢?”
裴知颂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温和安抚着她:“妹妹,别来来回回絮絮叨叨了,我们能不能先回房间坐下,然后慢慢谈?”
裴令仪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哽咽而沙哑,眼眶绯红,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不坐,令仪哪里坐得下!令仪现在寝食难安!……兄长,你有无听过京中的一个传言?关于琳琅的一个很离谱的传言?令仪曾经也觉得应是个谣言来着,现在令仪觉得这个传言十有九真!”
裴知颂蹙眉:“什么谣言?妹妹能否将事情说清楚?”
裴令仪死死咬着唇,含泪的目光愣愣地看着裴知颂,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才将那句羞于启齿的话从檀口中吐出来,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
“京中一直有传言,琳琅是父亲养在身边的,娈童。”
——娈童!
这个秘密她已经藏了很久了。
她此前一直都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无比荒谬的谣言,可是随着事情渐渐发展,父亲当时看她那个冰冷的眼神,以及琳琅今夜的态度,她渐渐觉得这个所谓的谣言,绝非无中生有。
一滴清泪从她眼中滑落,少女艳丽的脸上布满了愧疚。
“兄长,你说,琳琅中了令仪的情药,她不得不找到父亲……琳琅会和父亲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