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事情的轻重缓急江月白还是分得相当清楚的,手心手背都是刺,他自然是先要挑那根更加扎人的那根刺拔出来。
大殿内的空气都几乎凝滞,谢琅开口打破了这寂静:“陛下,太子殿下已经跪了许久了。”
江予怀转头看向谢琅,目光深深,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爱卿,怎么?子不教父之过,朕管教一下自已的孩子你也看不下去吗?爱卿果然是心善啊。”
他回头凝望着乖巧跪在下面的江月白,阴鸷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戾气,声音柔中带锋,温中藏寒,不怒自威:
“月白,如今你是胆子大了翅膀硬了?没有朕的允许还敢强闯朕的勤政殿,朕看你这太子之位也是坐得不耐烦了是吧?朕能让你稳稳坐住,也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
谢琅观察着这父子俩之间浓郁得宛如实质的火药味,略微有些发愣。
这就是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皇室父子情吗?
这未免也太淡薄了吧?
江月白乖巧地垂着头,玉白的锦袍长长拖曳在地上,幼态的脸显得十分无辜。他毕恭毕敬道: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任凭父皇处置,只是,儿臣今日发现了一个惊天之事,才关心则乱乱了阵脚,以至于做出了此番有悖礼节之事。请父皇允许儿臣将此事一一奏来,儿臣稍后必定去自行领罚。”
江予怀悄悄探出手,重新攥住琳琅的手腕,强行将谢琅拉了回来坐在他身边,他才暗暗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然后面无表情对江月白说:
“太子且平身吧,为人君者,需保持时时刻刻的理智,朕认为,月白你不会不知晓此事。所以,什么大事能让月白你都乱了阵脚,你细细说来?”
江月白的目光先是落在江予怀攥着谢琅的手上,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到谢琅的脸上,深深地凝望着。少年太子长身玉立、芝兰玉树,抿了抿樱花般粉色的薄唇,神情佯装为难道:
“父皇,此事涉及皇室机密,恐怕不便与谢修撰一同商讨。”
谢琅心中微微思忖着,心中划过一丝凉意,升起了一丝极为不妙的预感。
江予怀作为纵容了那件事的当事人,已经猜到江月白想说什么了。
江氏皇族这边最关键的皇室密辛,无非就是怀柔公主非皇室血脉那件事。
他浅若琥珀的眼瞳渐渐加深,目光深深地打量着江月白,心底思忖着江月白将这件事捅出来的目的,说难听点,对于江月白这个太子而言,搞死怀柔这个毫无威胁的公主有任何必要吗?
宣成侯府也是少数中立站队的世家,只忠心于帝王,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手握这样的把柄,若是他,他就直接拿着这个把柄逼着宣成侯府站队他了,而不是将这件事捅出来,非要和宣成侯府整个鱼死网破。
对于江月白而言,这真是一步臭棋。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江予怀微微眯了眯眼,脑海里复杂成麻的思绪闪过的一瞬间,除了有些搞不懂江月白的目的,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分析了个清楚,准备按照原来的计划,利用江月白将这步棋子的效益达到最大化。
江予怀慵懒地挑眉,托着煞白如雪的单腮,淡淡说:
“月白,爱卿可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让爱卿听的?让爱卿也听一听,也让爱卿评一评呗?”
江月白强行压下那难压的幸灾乐祸,幼态的面容严肃而肃穆,一板一眼道:
“父皇,儿臣无意间查出来……怀柔,她其实并非皇室血脉!”
谢琅藏在宽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一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如至冰窖。
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
江月白怎么会将这件事捅出来?
伪骨科的剧情现在被严打,原文为了感情线能发展,江月白和江逾白其实都知晓女主并非皇室血脉,只有女主自已一无所知罢了。
明明原文这里于女主而言,是两人暗暗保护江画眠的团宠情节,但如今已经开始逐渐走向疯癫了。
砰一声巨响。
“太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予怀将提前准备在手中的墨砚扔出去,价值千金的端砚重重的摔在地上,乌黑的墨迹溅射开来,江予怀当真是将那勃然大怒的状态倒是演了个十足十。
可演技这种东西过犹不及,谢琅和江予怀相识多年,对江予怀还是有所了解的,帝王不怒自威,他这个人发怒很少这般外放,江予怀发怒是那种阴阴的,像是暗夜里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目光幽幽阴狠地折磨人。
谢琅蹙起了秀眉。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感觉有诈。
江予怀这狗皇帝不会是早就知晓这件事的吧?
谢琅目光幽幽地盯着两人,冷眼旁观得像是作壁上观,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两人的状态。
江予怀佯装怒火攻心,捂着殷红的唇咳嗽了两声,煞白的脸上咳出殷红的血丝,遍布在脸上,那架势像是要将整颗肺都咳出来:
“咳咳咳……月白,怀柔怎么可能不是朕的血脉?朕可是养了怀柔十多年!”
江月白反驳他:
“父皇,您别再自欺欺人了!当日苏贵妃将您灌醉,这些都一笔一划记在女史的宫闱手册上的。父皇,儿臣找了许多人实验过,喝醉后男子是没有行事能力的!”
“再说,父皇您若是不信儿臣的一家之言,儿臣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证据,铁证如山,苏贵妃就是口若悬河,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也断然是无法否定这些证据的!”
江月白义正言辞地说着,呈上一沓厚厚的证据,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呈给江予怀,低眉顺眼继续道:
“父皇,证据都在这里面一一的写明了,当年和苏贵妃私通的那奸夫儿臣也已经抓住了,关押在儿臣东宫的地牢里,父皇若是需要,可以随时将那人交给大理寺提审。”
谢琅闭了闭眼。
呼吸变得极深极长。
江月白这番话若是悉数属实,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江予怀是知晓江画眠不是他的血脉的。
因为,宣成侯府不可能会留下那个奸夫给自已当把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想将那个奸夫留下来作为控制宣成侯府的把柄,而从那些有能力从宣成侯府死士中保下这个把柄的势力里找,这个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江予怀本人。
说难听点,当时他俩做没做,江予怀第二日醒来真的可能毫无所知吗?江予怀又不是什么所谓的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的纯情少年。
他只是在纵容这件事的发生罢了。
真是,帝王心,海底针。
君心难测。
谢琅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浑身血液都在向外透着寒气。
她现在最为头疼的事情就是,怎么从江予怀手中保下江画眠。
真的是……太难了。
她总不能和江予怀撕破脸,拼上整个裴家,用相权去威胁皇权,威胁江予怀强行保江画眠下来吧?
把皇帝绿了。
这可是死罪啊。
无论如何她也不占理。
心头越发的梗,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
江月白看着琳琅眼中渐渐消散的光芒,有些心疼地移开了眼眸,藏在宽袖中的拳头攥紧,心疼归心疼,但他不后悔走了这一步棋。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可能允许琳琅和江画眠顺顺利利在一起的。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月白很快就会后悔走下这步棋子了。
江予怀托着腮,装模作样地翻阅着江月白呈上来的证据,黑发垂落在两颊,面色沉得仿佛可以滴水。
喉间辗转出两声生硬的冷笑。
“好、好、好!”他抚掌而笑,唇色艳艳,像是气急攻心,“宣成侯府干得好啊,狸猫换太子,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宣成侯府都这般胆大妄为地做得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江月白笑:“父皇,如果您觉得这些证据没什么问题,就将怀柔押入掖庭受审理吧,宣成侯府也一并抄家灭族了吧。”
江予怀挑眉,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这么大的案件,还是先让大理寺那边审理一遍吧,否则宣成侯府也会感觉不服不是吗?”
大理寺。
裴知颂就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少卿。
谢琅抬手捂了捂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勉强的聚集了一些精神。
果不其然,江予怀的下一句便是:“这桩大案,就交给大理寺少卿审理吧。”
谢琅感觉眼前一阵晕眩,她感觉江予怀给她挖了个明晃晃的坑,然后指着那个坑,告诉他们是个阳谋,然后让他们裴家傻乎乎地往里面跳。
说句实话,以他们裴家的关系,硬得,若是严刑审讯,若是将这桩案子黑的说成白的,她相信以裴知颂的能力不是做不到。
可是,事实是终究胜过雄辩的,若是这一次裴知颂为了她,将这桩真案故意办成冤假错案,就等于是白白送给了江予怀一个把柄,给了江予怀牢牢控制住裴家的机会。
可是,如果不将这桩案子故意办错,她又该怎么保下江画眠呢?混淆皇室血脉这桩弥天案件一旦坐实,她完全不知道如何保下江画眠。
她目前还没有任何思绪。
脑海里的神经几乎紧绷成了一条弦,胸腔的呼吸感觉越发的少了起来,窒息的感觉逐渐涌上胸腔,直到她听到江予怀说了句:“既然如此,先将怀柔押入死牢吧,其余的事情慢慢审理。”
死牢?
那个传说中,活人进去都会被扒掉一层皮的死牢?
女主……真的能坚持到她救她出来吗?
脑海中的那一根弦彻底绷断。
喉间逆血涌上,眼前一黑,谢琅彻底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扰得她的脑海一片疼。
“陛下,谢修撰本就身子骨孱弱至极,方才又急火攻心,导致呼吸不畅,才突然的晕厥了过去,臣先开一副药喝着,谢修撰好好养养身子便无大碍。”
跪在地上的张院判如实说着,眉眼恭敬至极。
江予怀长身玉立,负手而立,蹙眉:“这么久了,琳琅怎么还没醒。”
心里略微有些自责。
他怎么就忘了,他家谢爱卿是个病弱的瓷娃娃,碰不得摔不得,如今他和江月白要不顾她的心意,使用阳谋想要摔碎她的心上人,直接给他家谢爱卿当场气晕了。
张院判估摸着时间:“修撰大人这个时辰应该快要醒了。”
谢琅此时脸色煞白如雪,唇瓣毫无血色,那双素来清冷的眼中的光黯淡着,呼吸浅淡到几乎快要消失。
她仰了仰尖瘦细白的下巴,目光像是一抔破碎的星光,捂着阵阵疼痛的心口,掀开锦被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虚弱地说:
“陛下,臣已经醒了。”
“张太医,你先退下吧。”
江予怀疾步走上前来,将想要起身的琳琅小心地按了回去,让她躺着,给她掖了掖锦被,嘱咐说:
“谢爱卿身体既然没好,还是先躺着休息吧,朕可不是什么故意折磨臣子的昏君。”
谢琅被他圈在怀里,蹙起眉头,略微有些不自在道:
“可是,这是陛下的龙床,臣不敢僭越。”
江予怀回答:“龙椅朕都让你坐了,龙床你还怕什么?”
说到此处,他忽然抬起他苍白的手指,轻轻勾着谢琅尖瘦的下巴,指腹有些轻佻地摩挲着,语气有些意味不明道:
“再说,这龙床,日后谢爱卿可有得你睡的。”
谢琅抬起清冷的眼眸,疑惑地望向江予怀,不明白江予怀此言何意。
江予怀问:“谢爱卿感觉睡起来舒服吗?”
谢琅:“陛下御用之物,何曾有过次品?臣能享用陛下这御用之物,已是受宠若惊,哪敢有嫌弃之理?”
江予怀松了口气:“谢爱卿,不嫌弃就好。”
谢琅望着他,始终没理解江予怀的意思。
两人久久的沉默后,江予怀组织了很久的语言,红唇翕张,终于向谢琅道出了自已的目的:
“谢爱卿是怀柔情深至此,是铁了心想救下怀柔,是吗?”
谢琅微不可见地颔首:“陛下,是的。”
江予怀眯了眯眼,抬手抚上谢琅苍白的脸颊,温温柔柔地贴上琳琅柔软白净的肌肤,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贪婪而眷恋。他的动作太过于轻佻和狎昵,以至于谢琅平白无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予怀浅色如琥珀的眼眸微垂,轻柔的声音如同鸿毛回荡在大殿里:
“那就要看谢爱卿爱怀柔爱到什么地步了,只要谢爱卿愿意豁出去自已便可。”
“爱卿若是实在想救下怀柔,朕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但作为交换,朕想要爱卿。”
“朕想要,爱卿的身体,就在今夜,此时此刻。”
(今天我连忙码完了直接发了出来,没细细修,作业弄得我头疼,我相信不少宝宝也在赶作业呜呜呜。)
(江月白:老不死的,我不是让你将计就计,用我的计谋去威胁琳琅的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