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骂他断袖分桃之好恶心。
东陵玉根本不在意,栽了又如何?纵使他真的有断袖分桃之好又如何?
他喜欢她,即使她有再多的荆棘和尖刺,他都会一一将其剪去,成为插在白玉瓷瓶里漂亮精致的插花,供他一人欣赏。
自欺欺人?
只要永远让这小阁老着女装就不是自欺欺人了,他看不见,他就不觉得心烦,熄了灯火,摸上去都一样。
谢琅攥紧了拳头,任由他作为着,咬紧了牙关,全当自已是个死人。
半晌,才说道:“殿下,我想知道你的后续计划,你想如何达成杀了裴首辅的谋划……难道,殿下如今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如果不是为了首辅大人,她是真的不想和他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东陵玉瞧着谢琅的眼眸,即使她在怎么伪装和示弱,可是从她的行为举止分析来分析目的,她是无法掩饰她的目的的,这是一种逻辑的推理,与演技无关。
笃定的说:
“你的心里面还是更加在乎你的首辅大人,对吗?你和我逢场作戏,也只不过是为了套出他的消息罢了。”
“告诉我,他有什么好?或者说,你觉得我和他相比,他有什么好?”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还是有些不理解,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喜欢一个人的灵魂吗?为什么琳琅对他和他的态度会截然不同呢?
他苍劲的指尖在她的下颌处摩挲着。
像是玩弄着一块和田玉。
谢琅不理解东陵玉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已和首辅大人是喜欢。狗眼看人基吗?不过她已经解释过了,她也不想解释了。
“殿下,我要怎么解释你才愿意相信我,罢了,你不愿意说就罢了,我只是想着,我能否配合殿下你完成你的计划。”
“真的?”东陵玉不信,但也心情颇好,人总是这样,即使对奉承的谎言也会感到高兴。念在谢琅和他逢场作戏那么久的情况下,他还是给了她一些消息。
“谢小阁老这般聪明,不如就自已猜一猜吧?谢小阁老理解人心吗,我不动手,我只会借刀杀人。”
谢琅思忖着这句话。
借刀杀人?
所以,谁是那把刀?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心中却有些不可置信,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疯吧?裴首辅可是以一已之力肩挑整个大景,他若是敢动手,想当那亡国之君了?
人心……
“你家太子殿下下午时来我这和我聊了聊和亲这件事,说想给我换个世家贵女,我觉得你们大景挺有意思的,这种事情竟然还有出尔反尔的。”
谢琅:“那殿下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白给的一个让我敲诈的机会,我干嘛不敲?我本来想说要你们大景十座城池,结果被拒绝了,最后,我说那就要黄金十万两吧,结果江月白还是骂我狮子大开口,最后你们太子殿下阴沉着脸离开了。”
“江月白这个小孩怎么不想想,即使是签订和平协定,我要的也只会比这个价钱更高。”
谢琅闭了闭眼:“殿下,看在我俩过命的交情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便宜一点,十万两黄金太贵了,我把我的小金库掏空都拿不出来。”
过命的交情,指的是她给他来了一刀吗?
东陵玉的唇角抽了抽,“你不是想抢亲吗?”
谢琅抿唇:“抢亲对绵绵的名声不好,而且我这样做了以后,我们两国最后处理起来也麻烦,能不抢还是不抢吧,抢亲属实是走投无路的下下策。”
东陵玉听到走投无路这四个字,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小阁老你就这么喜欢她?”
谢琅还是那句话:“没有她,我会死的。”
东陵玉握着茶杯的手忽然用力,目光如刃打量着琳琅。
怎么会有这么痴情,爱得这么要死要活的少年?
本来喜欢的人是个少年就已经是违背世俗了,喜欢的少年还有个割舍不下的真爱,他觉得自已简直倒霉透顶。
他说:“我也想去抢亲……”
“抢亲?抢谁?”琳琅忽然疑惑地看着他。
东陵玉似笑非笑,“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去抢你心心念念的绵绵吧?我当然是去抢你啊。”
“我可以好心邀请你来喝杯喜酒,至于抢亲,你绝了这条心吧。”谢琅冷冷道。
东陵玉笑:“小阁老,你不会觉得我是和你商量这件事吧?我只是陈述这件事罢了。”
“别人都以为我是来抢你心心念念的绵绵,然而,实际上那天,我把你抢走,和你入洞房,如何?”
谢琅怒骂:“滚!”
东陵玉眯眼:“小阁老再这样不乖,说这样令人伤心的话,那日,我就当着你心心念念的绵绵的面,压着你和你入洞房,好不好?”
谢琅:爬——远——点!
疯子!
谢琅最后是满脸忍辱负重,“行,随你,你爱抢不抢,我只想和绵绵成婚。”反正原文里也有这个情节,只不过是抢女主罢了,四舍五入也行吧。
不过还好,东陵玉还是稍微有点良心的,没有大敲她一笔,谢琅松了一口气。
任务终于要完成了,等她完成任务,她就再也没有心理负担了。想想,谢琅心中就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种激动表现得很明显,东陵玉瞧着谢琅眼中的笑意怔了怔——
谢琅就这么高兴?
攥着茶杯的手指用力有些微微泛白。
真不争气,他自已不争气,那个他也不争气,养十多年的小白菜还能拱手让人的?简直废物!
啪的一声,茶杯忽然像是开裂了一般四分五裂开来,碎片割开了东陵玉的手指,一滴一滴的血从东陵玉的指尖淌在地上。
谢琅听到响动,满脸惊疑地瞧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东陵玉眸光闪动,似乎是笑了下,语气温和。
“你们大景的茶盏工艺似乎有些差,它自已忽然碎开了——”
眼中却毫无笑意。
像是照不进天光的深渊。
谢琅:“……”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话吗?
谢琅以为东陵玉这厮生气了,心中有些发怵,挪了挪步子,疾步而走。
“小阁老,你不换回男装吗?”
“谢谢,不用了,那衣袍就送给你当收藏了,你要是想我了就拿起来睹物思人吧。”
谁知道你还会发什么疯,目的达成我只想赶紧走了。
东陵玉瞧了眼谢琅丢在他床上的衣袍,眸光闪动不定。
睹物思人?不用了,倒是可以用来做他俩奸情的呈堂证供,毕竟在别人眼里,她衣服都落他那里了,他俩难道还能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关系?
*
谢琅就这样着钗裙偷偷溜回裴府的时候众人皆惊,石榴色的裙摆摇曳出微波似的弧度。
“小郎君,你——”九华目光惊疑不定。
谢琅倒是目光坦然,这种时候就是不能露怯,越是露怯越容易被怀疑,人家现代那么多小南梁不也装女的装挺像的吗?她穿一下女装像女的有何不可?
“被坑了,只能穿女装回来,他们应该都歇了吧?别让任何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
九华支支吾吾:“小郎君,首辅大人和公子们似乎都没歇,在等你——”
“琳琅——”
谢琅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果然是裴首辅披着厚厚的披风,掌灯站在阑珊的灯火里,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之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琳琅,夜露深重,你这样穿不冷吗吗?到我这里来。”她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严肃。
空气中都似乎凝滞着一种静谧的气氛。
看出他脸上的担忧,琳琅赶紧拎着裙摆跑了过去,迎面而来的是他宽阔的怀抱。
他俯下身来,解开他身上厚实的狐裘披风,为她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翻飞着,最后为她将领口的绯色丝带系上。
琳琅愣了一小会儿,“首辅大人,我不冷,我觉得害怕被人看出来是谁,还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身上还冒着一层汗呢。”
“那我觉得你冷,可以了吧?”裴临渊如是说。
裴临渊高了她不止一个头,这样被他俯身圈在怀里,鼻息指尖满是那种浓郁的香味,特别浓郁的香味,只是与之前香气不同的是,这次谢琅还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腐朽的味道。
再仔细一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幻觉。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琳琅看着远远的静默的看着他的两位兄长,朝他们温柔地笑了一下,随后转身对裴临渊说:
“首辅大人,我去你房间吧,我有事和你说——”
“嗯,去我房间聊吧。”他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阴影里,裴知颂转头瞧着裴知誉,裴知誉的眸光很深,漆黑得和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他说了句:
“知颂,你有没有觉得,琳琅穿钗裙真好看。”
语气冷冷的,被风一吹便散了。
裴知颂的心头莫名有些颤,“兄长,你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睡吧,打好精神,京城最近应该要变天了,我们都做好准备吧。”
*
“琳琅,你想和我商量什么事?”裴临渊去一旁点燃了灯火。
“首辅大人,下个月我要和怀柔公主成婚了——”
裴临渊点燃灯火的手一滞,炽热的火苗几乎烧伤了指尖的皮肉,可是他仍旧是面不改色的,沉声问琳琅:
“因为喜欢?琳琅,你真的就这么喜欢她?”
裴临渊不理解她什么时候喜欢怀柔公主的,他看不出来她的情感是喜欢,可是,她这般执念,不是喜欢也说不通。
这次,琳琅对这个问题始终静默。
她做不到昧着良心说喜欢那两个字,尤其是在裴首辅面前,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再也说不出喜欢那两个字。
她可以尽力补偿江画眠,她也可以对江画眠好一辈子,因为这是她欠了江画眠的,但其他的,她也无可奈何了。
“怀柔公主知道你是女子吗?你以后打算让她知道你是女子吗?”裴临渊一个一个问题问着她,像是一个为听话的孩子操碎了心的长辈。
这些都是琳琅想逃避却无法逃避的问题。
“我……”
看着琳琅犹犹豫豫的神情,裴临渊就知道琳琅是想逃避这个问题。
“琳琅,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你就告诉她,只让她一个人知道,别瞒着她,你这样费尽心机将她娶回来,不是将她当成摆设放在房间里只是看的。”
裴临渊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不知从哪个压箱底的地方翻出来一册书,扔给琳琅。
“我研究了下,似乎两个姑娘也可以。”
琳琅接过翻开看了一眼,竟然是古代女女的图画——
“现在,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琳琅,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限制你了,你长大了,我只希望你能喜乐安康,无忧无虑……你的首辅大人大概,也管不了你多久了。”
没有人永远无所不能,更何况他的存在就是窃别人的命,本就不为天理所容。
琳琅问:“首辅大人,您这样说,是病了吗?”
裴首辅忽然一笑,抬手遮了遮眼:
“不是,琳琅,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人老了,心也老了,懒得管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小辈了。”
“早点将你们的后半生处理好,我就打算辞官,寻一处安谧的山野,准备安享晚年了。”
“毕竟,新皇也快登基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这样把持朝政的臣子,只会惹得新皇不满,如今急流勇退反而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琳琅,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
裴临渊说得完全在理,可是,琳琅就是很敏锐的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她说不上来,这是她的直觉。
“首辅大人,你想去哪里的山野?或者说,需不需要琳琅帮你想想,首辅大人若是辞官归故里,琳琅想每几月就来看看你。”
“不清楚,我还没想好。”裴临渊垂下了眼睫,如是说,“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吧,你知道的,我这人也不喜享乐,也不怎么挑。”
一抔黄土随便葬了便是。
脏了这天地。
不脏她的眼。